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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河洛小先生
渐冻症
父亲侧躺在床上。母亲在一旁哭泣。我进屋的时候不敢出声,但沾雨的鞋子踩在大理石地板上传出的声响出卖了我。叔叔站起来把门关上了。 偶尔,我想起我父亲以前牵我去上学时的糙手。他把我从电瓶车上抱下来,就像抱我越过一条小河。他的手夹在我胳肢窝的嫩肉外面,有时候拧伤了。更久以前,我会放声大哭,我的堂姐吓得不知所措,她以为我双肩脱臼,她分明听见了骨头错位的声音。但不知道只是我的肉疼,我哭着不告诉她。我很小就学会了欺骗。现在也不告诉父亲,不让他知道跨过小河时他捏我的手我如何哭泣。 医生说父亲应该多活动,一开始他就要上街,不愿意提前订一个拐杖。我们并排穿过一幢幢低矮北方建筑的阴影,小街上的人从无视到无视只用了半年零一个星期。当我父亲换上拐杖的时候尽量想在走路时变得轻快,我得经常拧紧拐杖的螺母。他攥得用力,但每次都腾起一片尘埃。别人从不笑,就算我父亲换上了轮椅也不笑。我甚至不曾感受过他们的眼神,我简直分不清我们走在路上别人到底注意了我们没有。 叔叔在里面说话呢。我都忘记什么时候养成偷听的癖好了。我承认这是一种不良癖好。母亲把那尊菩萨请来家里,她祷告从不带上我。我被反锁在屋子里,后来是我自己反锁在屋子里。我蹲下听嗡嗡的祷告声,我不知道她在念些什么。我跪在地板上,膝盖下垫着鞋,透过门缝去看她。后来几乎是守在门前,这是我安慰自己的一种仪式。清晨起来时我耳朵里还带着昨晚洗澡留下的潮气。我把耳蜗放在门上,听那些听不清的祷告词如约响起,一片一片地传入我的脑子。我感觉那时安心极了。当耳朵从门上移开,总能看到一块水雾一块油脂。我从口袋拿出备好的纸,把水雾擦掉,然后再把油脂擦掉。我真害怕父亲看见。 我反扣门锁爬到自己床上。脱光衣服,我想起我堂姐当时如何温柔地摆弄我。她拉着我的手,她笑的时候我看见她父亲在后面叫她回家。我父亲得了渐冻症以后就她就没再来过了。我想托起我母亲的衣服把它们摔到街上,街边刚好有一个坑洼,我甚至乞求那是一个下雨天。那次差点就这么干了。都是母亲的缘故,她扭伤了堂姐的大腿肉,她看上去善良其实内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阴暗的主意。我记得她以前说过要报复给我的亲戚们,我真怕她有一天把我扔进那个水洼里去。 叔叔说话的声音大了。父亲还侧躺在床上,他的腿不听使唤地静止着。我听到床单从父亲身上滑落,听到叔叔抬手抚摸父亲的大腿,好像还有汗毛拨弄他的手掌。母亲盖上父亲的眼睛,套着碎花裙的屁股坐在床上,跌跌荡荡的木板震颤从童年传导到我的手掌。我好像瞎了,不然听觉怎么这么灵敏。 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直到天气开始变热。堂姐那时穿的衣服越来越少。父亲的病开始加重。夜里听到敲门声,我留一只耳朵给她。我开门时她把我引进来,秘密的羞耻感在我心里成型。我闻见她身上不停发散的香味儿,黑夜里看不清眼睛只能根据手掌描摹轮廓。除了我小镇没人听到她的声音。从房间的灯暗下去之后,我就在等这一刻。 另一只耳听见母亲翻身的声音。我的嘴唇刚好感受到滑腻腻的皮肤,我把头别到堂姐的脸颊旁边,我喘着气,害怕母亲听到。我想起一汪水,堂姐的发丝给我含在嘴里。隐约间好像又没什么声音了。接着听到堂姐在轻轻啜泣。我不敢出声阻止她,我掐着她的肩膀。她大腿内侧被母亲掐伤的嫩肉在黑夜摸着确实显得凸起。我感觉一阵一阵的悲伤把我淹没。 叔叔在隔壁笑了。年轻时他常这么笑,但没有那么大声。我听到有什么东西倒塌。从床上下来,我胸部贴着墙,心不停跳动,就像在捶打墙壁。接着我闻到汗味儿。看到我的手掌在地上印下一个掌痕。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母亲的手比父亲细嫩得多。我听她夸自己的手已经不下百遍了。她曾经说过她刚到南方城市时的兴奋。海风夹杂着湿气吹进她的毛孔。她攥着父亲的手比父亲攥着拐杖还重。她年轻的身体躲在一个确定的地方。穿过透明玻璃就能看见人行走在大路上的头顶,车子开过去带不起一丝泥土。雨从海上过来就瞬间消散,太阳出来用不下坠。她站在海风里扬起自己的胳膊,父亲回忆她那时笑了。我明白,那是多么光明的时候。 我睡觉时梦见一群穿棉服带着西藏白色哈达的老人来邀请我一起跳民族舞。领头的是一个面目慈祥的老人,她把我牵进一个铺满汉白玉的广场。一群群老人从我身边擦肩而过。当我戴上哈达和他们一起跳舞的时候背后传来手枪刺耳的爆鸣,这些老年人一个一个倒下却没留一滴血。就在子弹快要打到我额头的时候我看到那个开枪的人是我的父亲。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抽噎不止,泪水早已浸湿了枕头。 可后来呢?我搀扶父亲走过流水的桥,我看见父亲在河里向我挥手。我害怕极了,因此偷偷跑去跪在菩萨面前请求原谅。我听见父亲的脚步就开始颤抖,掩不住内心的厌恶。我看见刀子,那刀子是散在月光下的一把利器,我曾经用它挑开我堂姐的裙子。我们在那个夜里如何交媾,我在刀子的寒光闪闪里感觉到一阵冷意。我点上香驱散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我忏悔是因为我想杀害父亲。 母亲在干嘛?我又听见叔叔笑了。我想着他们才是这场祸事的源泉。他从我身上叫走堂姐,他看到那个深紫色的痕迹了?我父亲以前如此照顾他以至于忘记自己的儿子。又一个夜晚,我留一只耳朵给妈妈。果然听见房门响了,接着有干燥的鞋子踩着地面进来,母亲把门关上了。他们以为没人知道一切。多么漏洞百出的错误。广东来的老太婆告诉我一个预言我现在还记得。 一个贞洁牌坊的主人从床底掏出实木红盒子,散落的十二枚铜钱就在里面躺着。光滑油亮,没有任何凸起,你以为他们是机械的部件。女主人熟练地捻起一个,她哑巴了,她的声带毁于许多子孙。她把召集而来的后代们聚在这么一间屋子里必定有所启示。她吹熄了油灯,她眼睛早瞎了,因为一个又一个黑暗的夜晚里她对着月亮说话。她死去的丈夫不会活过来,她一开始这么想,然后抛下所有的铜钱。她跪在地上,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一样摸索,把十二枚铜钱从坑洼的地上捡到盒子里。她的子孙们都不敢动弹,她的死去的丈夫好像在某处呼吸。黑暗里她的手指长满尘埃。 我早已相信这个故事是在影射我的母亲。我叔叔悄悄进来,他的鞋子四十三码,他穿长裤。我光着脚走到门边,就像以后我经常干的那样。我也把耳朵贴在墙上。我听见他们窃窃私语。夜晚的风在外面吹散一朵云,月亮照进我的屋子。我听见他们惊呼,我如此熟悉。我才想起我以后就是这么干的。我母亲托住叔叔的手,他们在月光下交媾。那时我父亲已经坐上轮椅了。我一点都不愤怒,我想起以后的所有事情来,我甚至微笑起来,没有憎恨我的母亲和我的叔叔。 我不觉得我应该行凶去。我拿着那把寒光闪闪的刀,在下雪天悄悄躲进我叔叔的房间。我让堂姐打开门。我钻进柜子,为了不让衣服占血我现在还是赤身裸体。屋里比外面暖和。我的脚站在地上感觉凉气逐渐上升,就知道外面的雪下大了。扑簌簌的声音落在不远处的铁皮屋顶上,明天我从床上起来就一定会看到湖面已经开始结寸厚的冰了。父亲以前带我穿着趟着积雪往远处送行来客,某一夜忽然而至的大雪让所有人猝不及防。我们保存的煤球被许多人借走,以至于最后点起略显潮湿的柴火。我听见纤维爆裂的毕剥声。想起母亲抬手面朝大海时候从未出现过的微笑。叔叔的打鼾声已经想起来了。我摸着被子走到他的身后,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我心里没觉得害怕也没觉得幸福。父亲的脚步忽然又靠近了,我放下刀,因为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心底呱呱坠地。我向门外走去,问堂姐要回我的衣服和我的鞋。我走出门,雪下大了。我回家时看不见我们以前走过的路。 父亲好不容易传来一阵呜咽,我很久没听他说话了。他的呜咽显得很遥远,我再紧贴着墙壁。那天夜晚我如何从母亲手下逃脱的我已经记不清了。我看见堂姐的眼睛在黑夜里比猫的都亮,她的耳洞是由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年人扎的吧?我的汗水混在她身上。母亲的脚步停在门口。我不敢说话,夏天有一声蝉叫。然后母亲推门而入,我的汗水终于滴落在地,堂姐的呻吟响彻整个房间,我嘴巴干涩地说不出话。从她身上爬起来,却不能站立。她当着我的面惩罚了我的女人。嘴里还诅咒着畸形儿和更多厄运。我露出微笑让她在我身上发泄,我知道她肯定也笑了。她的眼睛看我,以为我不明白她的开心。她现在身体轻盈得像一只即将远去的白鹤。她用手拧伤堂姐的腿。她一瘸一拐的到家。这事也通风给了叔叔。我父亲仍然面对一切都不受控制地静止着,那时他的嘴就很少发出声音了。 雨下大了。水洼里的积水拍打雨滴。我父亲的呜咽声穿过厚厚的雨幕向四周传播。杂声不断地传进来,人们在呼喊和询问。我的胸膛离开墙壁,我看见一群又一群的大雁在雨中向南。这一声长长的呜咽有一种神秘的道德力量。我的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捶打,呜咽由悲伤转变成激昂,实质性的东西向我直直戳来,就像古代暗杀者的毒箭。我听见母亲在隔壁又哭了。 这一声呜咽救了我的父亲。他并没有因此好转。等我叔叔的尸体被抬走时一切都没有继续发生。我父亲的嘴也说不了话了。他的鼻翼停止翕动,只有眼睛还亮着。我想起我那个本应出生的妹妹,她的眼睛应该也是那么亮着。她未来去到某个南方城市,在汽油和饮用水中间来回奔走,然后认识一个男人愿意带她回来。她和我母亲的哭泣不一样,她的哭声和我父亲的呜咽一样响亮,她注意到我们的贫穷,在哭声里还释放一种自由的信号。 所有小镇的青年都聚集在我们屋子的门前等待她的规训。她站起来,就像武则天站起来。她讲话时大地撒开金光一片,我们的屋子拔高百米,人们侧着耳朵听她的声音被风传递下来。她用手指着某处目光无法企及的地方,不消说话,人群不停地向前蠕动,把我们的苦难带向更远。 可惜我妹妹未能降世。我父亲的身体硬起来了,他的内脏在逐渐衰弱。我的眼睛不行了。我扶着父亲再次走上街只能让另一个人搀着。我趴在他耳边,搂着他,就像我出生时他搂着我。我向他忏悔曾经心里的秘密。他的眼睛不动,我几乎快看不见他的动作了。我明白他快死了。 医生早就不开任何药物了。我父亲也无法再表达任何东西。他躺在那里好像在嘲笑我们如何肯定事情已经过了。 我母亲整日跪在那个菩萨面前忏悔了。她不去看我的父亲,也从不谈自己的错。她封闭起来,但我害怕她还抓着我的把柄。某一日我菩萨吸引她讲她关进地窖,合上门的时候我才听见她怎么忏悔。音调就像一只春天的黄鹂,她的眼睛抬起来,像一颗玛瑙一样。 我父亲死的时候没什么大动静。然后在正午我踏出灰尘去找我的爱人。两排狭小的建筑之间我看到她,我开口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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