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尔基《童年》笔记

童年的主题，高尔基在作品里通过边叙边议的方式作了极其明确的交代：“我不是在讲自己，而是讲那令人窒息的，充满可怕景象的狭小天地。回忆起野蛮的俄罗斯生活中这些铅样沉重的丑事，我试试问自己：值得讲这些吗？每一 次我都满怀信心回答自己：值得，因为这是一种富有生命力的丑恶的真实，它直到今天还没有被消灭。 阿谬沙：对劳动和劳动者的尊重，对文化知识的渴求，对美好未来的憧憬，赋予正义感和同情心，敢于同恶势力抗争。 外祖母：有诗意的妇女形象善良，勇敢，乐观，从不向困难低头，坚强承受着生活中各种磨难和打击，并且拥有强大的精神力量和丰富的内心生活，能歌善舞，脑子里有讲不完的美妙的童话故事。 1 外祖母拉着我的手。她长得圆圆的，头大眼睛也大，松软的鼻子很可笑；她穿着一身黑衣裳，整个人都是柔软的，好玩极了；她也哭，哭得挺别致，仿佛挺熟练的伴着母亲哭，浑身发抖，拉着我往父亲身边推；我躲在她背后，死撑着不愿去，我又害怕又觉得怪别扭的。 2 你怎么不哭啊？我们走出围墙的时候，她问我。应当哭一场 我不想哭，我说 不想哭，那就不要好了，她悄悄地说。 后来，我们坐着一辆小马车在宽宽的很龌蹉的街道上走，街两旁都是深红色的房屋；我问外祖母： 那两只青蛙爬不出来把？ 爬不出来了，她回答，不要紧，有上帝保佑他们呢 不论是父亲或者是母亲，都没有这么亲热，这么频繁地念叨着上帝。 3 外祖母说话好似在用心地唱歌，字字句句都像鲜花那样温柔，鲜艳和丰润，一下子就牢牢地打进我的记忆里。她微笑的时候，那黑得像黑樱桃的眼珠儿睁得圆圆的，闪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愉快光芒，在笑容里，快活地露出坚固的雪白的牙齿，虽然黑黑的两颊有许多皱纹，但整个面孔仍然显得年轻，明朗。但这面孔却被松软的鼻子，胀大了的鼻孔和红鼻尖儿给弄坏了。她从一个镶银的黑色鼻烟壶里嗅烟草。她的衣服全是黑的，但通过她的眼睛，从她内心却射出一种永不熄灭的、快乐的，温暖的光芒，她腰弯得几乎成为驼背，肥肥胖胖，可是举动却像一只大猫似得轻快而敏捷，并且柔软的也像这个可爱的动物。在她没来以前，我仿佛是躲在黑暗中睡觉，但她一出现，就把我叫醒了，把我领到光明的地方，用一根不断的线 把我周围的一切连结起来，织成五光十色的花边，她马上成为我终身的朋友，成为最知心的人，成为我最了解、最珍贵的人，———是她那对世界无私的爱丰富了我、使我充满了坚强的力量以应付困苦的生活的。 4 她讲童话故事的时候，声音很低，很神秘，她俯下身子凑近我的脸，睁大了眼珠儿注意地看着我的眼睛，就仿佛往我心里灌输一种使我振奋的力量。她说话想唱歌似得，越说越流畅。听她说话使人有说不出的愉快。我每次听完以后，总是要求; "再讲一个！" 水手们（一群长胡子的和蔼的男人）站成一圈儿，他们一面听，一面笑，夸奖外祖母，也要求说 “老太太，再讲一个把” 然后他们都说： 走，跟我们一起吃完饭去！ 有一次她严厉地说： “人家笑你呢，妈妈！” “管他们呢！”外祖母满不在乎地回答。“让他们笑去吧，让他们笑个痛快！” 我记得，外祖母一看见尼日尼，就高兴的得像个小孩子似的。她拉着我的手，推着我走到船舷旁边，大声地说： “你瞧，你瞧，多么好看！那就是尼日尼，我的天啊！瞧它，简直想神仙住的地方！你再瞧那教堂，活像在空中飞翔似得！” 她几乎哭出来，央求我母亲说： “瓦留莎，你倒是看一看啊，嗯？大约你把这些地方都忘了把？高兴高兴把！” 母亲阴沉地笑了 5 一种浓厚的，色彩斑驳的，离奇得难以形容的生活，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奔流了。在我的记忆中，那段生活，仿佛是由一个善良而且极端诚实的天才美妙地讲出来的一个悲惨的童话。现在我把过去回想一下，有时连我自己也难相信竟会发生那样的事，有很多事情我很 想辩驳，否认，因为在那“一家子蠢货”的黑暗生活中，残酷的事情太多了。 但真理比怜悯更高，要知道，我不是在讲自己，而是讲那令人窒息的，充满可怕景象的狭小天地。在这里，普通俄国人曾生活过，而且知道现在还在生活着。 外祖父家里，弥漫着人与人之间的炽热的仇恨之雾；大人都中了仇恨的毒，连小孩也热烈地参加一份。 6 舅母轻轻地说: “他的记性不好” 外祖父冷笑一声，快乐的扬起红眉毛。 “要是这样，那就得挨揍！” 他又问我： “父亲揍你吗？” 我不懂他说的是什么话，所以没有回答，母亲却接过去说： 没有，马克西姆从来不打他，还叫我也不许打他。” “这是为什么啊” “他说，用鞭子教不出人来” “他诗歌大傻瓜，上帝原谅我说死人马克西姆的坏话！”外祖父咬字很清楚，气忿地说。！ 他这句话使我感到屈辱。他看出了这一点。 “你干嘛撅嘴啊？看你那样子····” 他摸了摸他那斑白的红头发，又补充说： “为顶针的事，星期六我要抽啥时卡一顿。” “什么叫抽啊？”我问。 大家都笑了，外祖父说： “等一等你就知道啦·······” 7， “瓦尔瓦拉，管管你的狗崽子，不然我就揪掉他的脑袋！” 母亲说： “你试一试，敢动她····”。 大家都不再说话了。 她善于说这些简单的语句，就好像这些语句把人们从她身边推开，把他们甩得远远的，使他们变得很渺小。 我清楚的知道，大家都怕母亲；甚至连外祖父对她说话都细声细气的，跟对别人说话不一样，这使我很痛快，我满心高兴地对表哥们夸耀： “我母亲的力气最大” 他们没有表示反对。 但是星期六发生的事情，动摇了我对母亲的这种看法。 “就会讨好卖乖！” 8 生病的那几天，是我一生中重大的日子。在这些日子里，我大概长得很快，并且有了一种特别不同的感觉。从那时起，我怀着不安心情观察人们，仿佛我心上的外皮给人撕掉了，于是这颗心就变得对于一切屈辱与痛苦，不论是自己的或别人的，都难以忍受的敏感。 “不用说了，妈妈：一想起我就恶心····”母亲说： 要不是阿列克谢，我早就远走高飞了！在这个地狱里我活不下去，活不下去，妈妈！我受不了·····”我记住了：妈妈并不是强有力的；她也和大家一样怕外祖父。我妨碍了她不能离开这使他活不下去的家庭。这却叫人难过的很。不久，家里果然看不见母亲了。步知到哪儿做客去了。 9 不知怎的，外祖父忽然来了，像是从天花板上掉下来似的。他坐在床边，用冰冷的手抚摩我的头，说道： “你好，小爷子···········你倒是说话啊，不要生气了！怎么，你怎么啦？······” 我很想踢他一脚，可是一动弹就疼。他的须发显得比平时还红；他的脑袋不安的摇晃着； 放光的眼睛往墙壁上搜索着什么。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山羊形的甜饼，两个糖角，一个苹果和一包青色的葡萄干，他把这些东西放在枕头上我的鼻子跟前。 “你瞧，我给你带来的礼物!" 他弯下身来吻了吻我的额头；然后，一面用僵硬的小手——染了一手黄。特别是弯的想鸟嘴似的指甲更显得黄——轻轻地抚摩我的头，一面谈起来： “我当时对你太过分了，兄弟。我火得厉害；你咬我，抓我，也把我惹火了！，然而你多挨几下也不算倒霉，我都记在账上！你要知道：挨自己亲人的打，这不算屈辱，是受教训！ 步要让外人打，自己人打没关系！你以为我没有挨过打吗？阿谬沙，我挨的哪个打啊，你连做噩梦都没有梦见过。我给人家欺辱成那个样子，大约上帝看见也会落泪！结果怎么样呢？我这个孤儿，叫花子母亲的儿子，熬出头了，当上了行会的头儿，手下管得很多人。” 他那端正干瘦的身体轻轻靠着我，他开始讲他的童年时代，他的话沉重而且结实，轻巧流利地一句跟着一句。 他的绿眼睛炯炯放光，金发欢快地竖起来，高亢的嗓音变得粗重，对着我的脸像吹喇叭似的说道： “你是坐轮船来的，是蒸汽把你送来的，可是我年轻的时候，得用自己的力量拉着货船，沿着伏尔加河逆流而上。船在水里走，我在岸上走，打着赤脚，脚底下是锐利的石块——山旁崩落的碎石，从日出走到深夜。太阳晒着后脑勺，脑壳想融化的生铁似的沸腾，可是还得一股劲的走，腰弯的像豆芽，骨肉咯咯的响，连路都看不清了，眼睛浸满了汗，心里是多么难过，眼泪不住的流。阿谬沙啊，有苦没出说！走了又走，时常滑脱了纤索倒下去，脸冲着地——连着也是好的；力量全使尽了啊，哪怕休息一会儿也好，哪怕咽了气儿也好！你瞧，在上帝眼前，在救世主耶稣眼前，人们过的是什么日子！·····这样，我沿着伏尔加母亲走了三趟：从1到2，从2到这儿，又从1到2，足有成千上万的俄里！第四年我：已经当上纤夫头，向主人显示了我的精明强干！·····” 讲着讲着，他在我眼前像一朵云彩似的迅速长大了，这个干瘦的小老头忽然变成一个具有童话般力量的人，他独自拖着巨大的灰色货船逆流前进····· 有时，他跳下床去，甩开双手，给我表演船夫怎样啦，怎样从船里排水；他用低音唱着歌，然后利手纵身一跳，又回到床上，他整个人都变得令人惊奇，他接着往下讲，声音更粗更重了： 呵，阿谬沙，在休息打尖的时候，情景可不同了：夏天的傍晚，在日古里一代的绿山下，我们生气篝火，煮粥，啊，一个苦命的船夫唱起了心爱的歌曲，大家一起跟着他唱了起来，叫人浑身都起鸡皮铬渣，仿佛伏尔加的水也流的更快了，它像一匹狂奔的马直立起来，眼看要直冲云霄。满怀的忧愁，轻尘似的随风吹走了；人们唱的那样起劲，又是洲都溢出了锅，那个煮粥的脑瓜儿就得挨勺子把儿。怎样玩都行，可不能忘了正事！” 人们探头探脑地往物理望了好几次，叫他，可我总是请求： “别走！” 他微笑着摆摆手把人们走： “等一等·······” 他一直讲到晚上，临走的时候，他亲切的和我告别，我才知道外祖父并不凶恶，也不可怕。我一想起他曾这么残酷地毒打我，就难过的流泪，并且总也忘不了这件事。 9 “你瞧瞧”他说着，把袖子卷起来，给我看到那知道肘弯都是红伤痕，的光胳膊，“你瞧这肿的！本来还要厉害呢，现在好多了！你知道吗，外祖父气疯了，我一看他要打你，就用这只胳膊挡着你，我指望这样一垫就可以把树条子折断，趁外祖父另去拿另一条的工夫，外祖母或者你母亲就把你拖走了！哪晓得断不了，它给水泡的软软和和的，可是你总算少挨了几下，你瞧我给打的！小弟弟，我是个精灵鬼······” 他笑了，笑声像绸子一样柔和，温暖，他看了看肿起的胳膊，笑着说： “我心里是那样的可怜你，甚至连喉咙都住了。我一看事情不好！他一股劲地抽···” 我对他说，我很爱他，他使人难忘地简单地回答道： “我同样也爱你啊，正因为这我才为你忍疼受苦，为了爱啊！你看过我为过别人吗？我才不敢呢······” 他挤了挤黑色的斗鸡眼，说： “在这行道上，我比巡长还精明呢！小弟弟，我全身的皮给打得又粗又硬，简直可以拿它缝手套！” 我注视着他那快乐的脸，想起了外祖母讲的伊凡王子和伊凡傻子的童话。 10 他们想出的花样是无穷无尽的，而这个师傅总是默默地忍受着，只是轻轻地呷呷嘴，在拿熨斗、尖子、钳子或者顶针之前，总是把指头蘸很多唾沫。这已经成为他的习惯；甚至拿刀叉吃饭，也湿湿指头，把孩子们都逗笑了。当他嫌疼的时候，他那大脸庞就露出了皱纹的波浪，波浪把眉毛抬高，奇怪地滑过额头，就在光秃秃的头顶上消失了。 你们得了吧，你们还没见过真正的舞蹈呢。从前吧那儿有一位姑娘，——我记不清她是谁的姑娘，叫什么了，人们看了她跳舞，简直快活得流泪！你只要看她一眼，就像过节一样幸福，别的再不需要什么了！我羡慕她呢，真是罪过！” 洋洋都非常有趣，样样都紧紧地吸引着我，每件事情都仿佛有一种静静的、永无休止的忧愁向心里渗透。在人们心里 ，欢乐和忧愁以不可捉摸的，令人不解的速度互相交替着，几乎不可分地纠缠在一起。 11 他打她，也许是因为她比他好，他嫉妒她，小弟弟，卡西林一家子不爱好人，他们嫉妒他，不能容他，总是想害他！你去问一问外祖母，就知道他们曾是怎样想害死你父亲了。她什么话都说——她不喜欢说谎，也不会说谎。她虽然喝酒，闻鼻烟，但她像一个圣人。她有点傻气。你要紧紧跟着她·····” 他推了我一下，我就跑到院子里，我心里又沉重又害怕。在门洞里，凡追上我，捧着我的头，低声细语道： “你别怕他，他是好人；你要只看他的眼睛，他喜欢人家这样看他” 这里一一切都令人奇怪而且不安。别样的胜过我还没经验过，但是模模糊糊地记得，父母和母亲不是这样生活的：他们说话也两样，娱乐也两样，他们不论是走路或者是坐着总是肩并肩紧紧依偎着。晚上，他们常常在一起笑得很久，坐在窗户旁边大声地唱歌；街上的人们都围拢来看他们。那些仰起来的面孔使我可笑地想起了饭后的脏碟子。这里人们很少笑，即使笑，有时也令人摸不清笑什么。人们常常互相大声嚷嚷，彼此威吓着，或者躲到墙角偷偷私语。孩子们连大气都不敢出，谁也不睬他们，他们像尘土一般被雨打进地里。 12 “真是的”她对舅舅们和外祖父说，“你们连人带吗全给我毁掉了！你们怎么不知羞耻啊？这么不要脸啊？自己爱的东西还不够用吗？唉，一家子蠢货，贪心狼。上帝会惩罚你们的！” 外祖父沉着脸子咕咕噜噜地说： “好了好了。这是最后一次········” “给你说的都买了？”外祖父斜着锐利的眼睛，估量着满载的雪橇问道。 “要买的全买了，”伊凡快乐的答道，他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地取暖，唿嗵唿嗵地拍着手套。 “别把手套拍坏了，那是钱买的，”外祖父严厉地喊道。“找回零钱没有？" “没有。”外祖父绕着车子慢悠悠地转了一圈，声音不高地说道： “你拉回来的东西又多出来了。你瞧——大约有些东西不是花钱买来的把？我步希望这样。” 他皱起脸皮，赶快走开了。 “老奶奶，你看他多聪明，真是一匹好马·······” “滚开，不要在我跟前摇尾巴！”外祖母一跺脚喝道。“你要知道，我今天步喜欢你。” 她向我解释说，“小磁钢”赶集买的没偷的多。 “外祖父给他5个卢布，他买了三个卢布的东西，其余十个卢布的东西都是偷来的，”她不高兴地说。“喜欢偷东西，调皮鬼！试过一次，尝到了甜头，家里人说笑一阵，夸耀他的成功，于是养成了偷的习惯。外祖父从小吃苦受穷，受够了罪，老来变得非常贪，把钱看得比亲骨肉的孩子还宝贵，他就喜欢人家白送！米和雅······” 她手一挥，沉默了一会，然后看着打开的鼻烟壶，又唠叨起来： “廖尼亚，人间的事就像花边，织花边的又是瞎眼婆子，那些花边咱们哪能看清啊！人，家要是抓住伊凡偷东西，会打死他的··········” 又沉默了一会儿，她低声说： “唉咿！咱们的规矩可够多的，真理可没有·················” 13 你人小，脾气不小。你不喜欢外祖父，是不是？ “我步知道” “除了老太太，卡西林一家子我都不喜欢，让魔鬼喜欢他们好了！” “喜欢我吗？” “你不姓卡西林，你是姓彼，血统不同，另一个族的·········” 他忽然搂紧了我，几乎是呻吟地说道： “唉，要是我有一副好嗓子，那该多好！我要让人的心都，起来·····你走把，小弟弟，要干活了···” 14 从前我们是朋友来着，两人一块儿做起这桩买卖，一块儿出主意。你的外祖父是个聪明人！他当上了老板，可是我不会。反正上帝比我们都聪明：他只要微笑一下，连最聪明的人都会变成傻瓜。你还不了解人家为啥这样做，为啥那样做，可是你样样都得懂。孤儿的日子不是好过的。你父亲是一个无价之宝，他什么都懂得，所以外祖父才不喜欢他，步承认他······” “对任何人，都要拿正直的眼光看他，一条狗向你扑过来，也要这样，这样它就退后了···· “是你们把他砸死的，：格闷声闷气地说。 “就是的，又怎么样····” “你们！” 15 我画十字咒他：“愿神兴起，使他的仇敌四散。”我这样说，它立刻低低地尖叫了一声，一个倒栽葱从屋顶滚到院子里，就完蛋了！” 我想象着小鬼一个筋斗从屋顶滚下去，不禁笑了，她也笑了，说道. 她满有理地回答道： “我不了解他们有什么用处。这些黑东西，老是爬啊爬的，上帝给每个小虫都有任务：土鳖表示屋里潮湿了；臭虫是叫人知道墙脏了；跳骚咬人，那就是说，那个人要生病了。——都是可以理解的！只有这些东西——谁知道他们身上有什么魔力，上帝派它们是干什么的？” “你外祖母烧成哪个样子，她怎么能接生啊？你听，你舅母叫唤的！大家把她忘了；火刚烧起来，她就抽筋，是吓得···你瞧生孩子多难，就是这样人们还是步尊敬女人！你记住：应当尊敬女人，尊敬女人就是尊敬母亲·····” 门慢悠悠地闪开了，外祖母几乎是爬着进来，用肩头把们挤开，背靠着它，对着长明灯的青光伸出两手，静静的、像孩子似的诉苦地说道： “我的手啊，我的手好疼啊·······” 16 “你瞧好多鞭子！”我和外祖父沿着松软的、融雪的小路一面走，一面瞧看花园，他快乐地向我眨眨眼，说道。“我快要教你识字了，那时这些鞭子就有用处了·······” “母亲当闺女的时候，被地主惊吓了一次。从那时起，她的右手，那只最要紧的手，萎缩了。加百列天使把宝剑一挥，赶走了冬天，春天拥抱大地了，这时我们继续往前走，眼睛望到哪儿就走到哪儿。我坐在家里学织花边，拼命的快学，想快一点帮助母亲；有时学得步顺利，就流泪。两年多的工夫，你瞧，我学会了，并且全城闻名，只要有人想要好的手工，马上就找我们：“喂，阿库,给我们织一件把！”我可高兴了，像过节似的，当然不是我的技术巧，是妈妈教得好。她虽然只剩一只手，自己不能工作，但是她会指点，一个好的老师比十个干活的还宝贵呢。 17 好的坏的都有，在地主时代要好些，那时人们是给绳索捆绑着的，现在大家都自由了，但却穷的没面包，也没有盐！大老爷当然是不慈善的，但他们精明些，这话不是说所有的老爷，要是老爷好，越看越叫人喜欢，也有的老爷是傻瓜，脑袋像口袋似的，往里面装什么就兜走什么，我们有许多谷壳，你当他是人，但你走近一看，原来是谷壳子，没有仁儿，仁儿给吃掉了，我们应当受受教训，把智力给磨一磨，但又没有真正好的磨刀石···· 18 我很难相信上帝是残忍的，我怀疑这一切是外祖父有意想出来的，为了让我怕他，而不是怕上帝，于是我直率地问他： “你这样说是想让我听你的话把？” 他也同样率直地回答： “当然是啦！，你敢步听话？！” “那外婆为什么步这样说呢” “别信那个老糊涂的话！”他严厉地教训说。“她从小就愚蠢，她步识字，又没脑筋，我不准她跟你谈这些大事情！回答我，天使分多少级别？” 我回答了，跟着问道： “这些级别的官都是些什么人啊？" “看你扯哪去了！”他咧嘴笑了笑，他把眼睛避开，咬着嘴唇不高兴地解释说：“这根上帝没关系，做官就是人的事情！官是吃法律的，他把法律都吞掉了” “什么是法律” “法律，法律就是习惯。”老头子更高兴更乐意地说，一对聪明带刺的眼睛闪闪发光“人们在一起生活，商量好：这个样子最好，我们就把这当作习惯，立下规矩，定为法律！比方，小孩子游戏，先得说好怎样玩，规定个秩序，对了，这个定规就是法律！” “官是干什么的呢？” “官像顽皮的孩子，走上来就把一切法律破坏了” “那是为什么啊” “得了，你搞不清这个”他严厉地皱起眉头说，接着又教训起来： “上帝管着人们的一切事情！人们要这样，他偏那样，人的事情都是不牢靠的，只消上帝吹口气，一切都变成灰，变成土了。” 19 我想，要是他有钱，穿的好，我会怕他的，但是他很穷，皮短衣的领口露出皱皱巴巴的脏衬衣的领子，裤子上全是污点和补丁，赤脚穿着破鞋，穷人不可怕，也没有危险，外祖母对它们的怜悯和外祖父对他们的蔑视，不知不觉地使我相信了这一点. 20 有一天，我鼓足了勇气，走到他的窗前，勉强压抑着心头的激动，问道： “你在搞什么？” 他震动了一下，从眼睛的上方把我打量了半天，向我伸出满是溃疡和烫伤的手，说道： “爬近来把” 他不叫我从门口进去，而叫我跳窗户，这使我更觉得他了不起，他坐在箱子上，把我抱在他面前，把我一会儿推开，一会儿拉近，最后他低声问道： “你是从哪来的？” 这太奇怪了，一天四次在厨房吃饭喝茶，我都是坐在他身旁的！我回答道。 “我是房东的外孙子” “哦，对了” 他观察着自己的手指说道，接着又不吭声了。 我认为得向他解释一下： “我不是卡西林，是彼。 “彼？”他不相信的重复了一句“好事情” 他把我推开，站起身来，一面向桌子走去，一面说，“乖乖地坐着，别动弹” “挺难闻把” “可不是” “那就对了，小弟弟，这就好极了！” “有什么可夸耀的！”我心里想，于是严厉地说： “既然难闻，那就是不好” “是吗？”他眨巴着眼，惊问了一声： “那可不见得，小弟弟，哎，你玩羊趾骨吗？” “你是说玩羊拐把” “对，玩羊拐，玩不玩？” “玩” “你要不要我给你做一个灌铅的羊拐?，用它来打，准极了” “好哇” “那你就拿一个羊拐来吧” 他又向我走来，一面走，一面用一只眼睛望着手里冒烟的杯子，到了我跟前说道： “我给你做铅羊拐，你以后别到我这来了，好不好？” 这可把我气坏了： “就是不给我做，我也不来了” 然而我答得太急了。 21 现在可以很清楚的看出他是哭了，满眼都是泪，眼泪从眼圈周围一齐涌出，整个眼睛浸在泪水里，这叫人奇怪，又叫人非常可怜，他可笑地笨手笨脚地一跳一跳地在厨房里跑来跑去，手里拿着眼镜，在鼻子前摆动着，想戴，可是眼镜腿老是挂不到耳朵上，彼得伯伯望着他，微微含笑，大家都不知所措地沉默着。 “不能让别人牵着鼻子走，对的，对的! 我看见，当他说“孤独得可怕"的时候，他的脸色变了，变得没有人色了，在这句话里，有一种我所理解的、感动我心的东西，我找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