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三百年中的某一天1 顺祝情人节快乐
来自：波本
如未眠浅醉铺开的海棠花，绯红霞色云线做引描边点蕊。一片细软的羽毛飘飘袅袅落在殿中长燃木的火舌中，被卷进去落成了灰。
月似浅浅贝母高高悬起。灵汐坐在观云殿殿口，旁边放着的木几上摆着一只月色银底小盘，里面摆放了几条青衣麻线穿成的绿玉糕。桌上还有两只褐色酒瓮和一小瓶喝了一半的桃花浮水的彼心酿。
灵汐有些醉了。这样的在人间具有意义的日子她总是容易醉的。
梦里桃林一片晴好。
氤氲行云环绕浮桥，两岸是簇簇嫣红桃花。桥头有人，临水而立，他着霜矜长袍，抬起的手上站着一只火红的逐日鸟，长尾上下扬起，振落它身上的浅粉桃花。他转过身，也看见了她，对着她笑，身后飞起一道彩虹。
“九宸！”灵汐小鸟一样扑扑向他奔去，九宸沐在光里，笑着向她张开手臂。
她却只扑到青烟。化散的桃林于山水间另生造化变成了人间烟火，桃花小筑。
灵汐感受到一股巨大灵力的冲击，她被冲散。褪了形变成一缕魂，穿梭于时光。混沌里她重回二世。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林默。
而在桃花小筑，九宸与此刻正在渡劫的林默有一个凡间的家。
灵汐与九宸在天息宫的三十九年中鲜少提及大岳国的事。林默始终在他们之间难以克服。她那时候是怪他的。林默离开时的痛萦绕着灵汐的睡梦。再厉害的神仙也不能倒转时间，重述生命。她无力改变，可不妨碍她离得近一点，再近一点，以更广阔的视角还原整段经历。许多片段有了补充。而这一次她有了前后的记忆。
亲身所历，痛在己身。亲眼所在，她看到的更多是他的痛。
灵汐随九宸去接默默下班。他静立在药铺的门外的石阶上，手里拿着一只糖人，在阿默下工出来时走上前去递给她。柳婶亲切地和他们告别，九宸点点头致意，等阿默挥完手人转过来才牵住她的手，他们一路往菜市走。林默选蔬菜瓜果，他负责提菜篮子。暮色轻施薄绯脂粉云，沙黄软毛的小土狗在粗织蓝棉布下探出半个身子绕桌腿寻找自己的尾巴。散了学堂的小孩子背着书袋三三两两的结伴回家。路过烧饼摊的时候，阿默停下脚步买了两个麻酱烧饼，分给他一个。他们沿着码头河岸回家，路上她将这一天在药铺所有的见闻讲给他听。其实也无非是今天又新进了什么药材、自己研读了什么药案。她刚刚能听能说话还说不快，有时还要比划一点手语补充，他听得认真，脸上带着笑容。时不时问上一两句药理，阿默会细细解释给他听。回家后他们一起烧水煮饭。饭前，阿默抓了一把小米去咕咕咕地喂院子里散步的鸡。
人是需要这样的小事来支撑生活的繁琐，仔细研磨出一些内心中可以依靠的片段。人在时间中被挤压碾碎，与家人同伴一起被调和揉搓，重新塑造出新的模样，筋骨相连，建造共同的精神堡垒。
他与她过得清简，他们在这短暂的时光里很快乐。九宸从未有过凡人生活体验，时间不再是一转眼的事情，生活漫长的铺开，日复一日的重复，被劳累填充，过得也并不精致和细腻。他们的一衣一食皆要细细的计算。他是可以幻化用法术出金银细软的。他也幻化过，可是默默不肯收。她有一本小册子专门算账，他给她银钱时她就会摊给他看，一笔一笔的收支，记得很仔细，然后告诉他，你看我们都还够，还有余银，攒着攒着就越来越多了。说完又沉下头想想，小心地问他是不是在这里住的不太舒服？
闲适时九宸与默默烹茶对弈，五碗在石凳下拱她的腿。林默弯下腰，把它抱去怀里，一只手揉揉五碗的小肚子，另一只手执棋落子，问五碗“小白，我们就下在这里好不好？”五碗响亮地叫两声。九宸看着她们轻轻地微笑。
灵汐跟着他一起笑。她感受到了九宸的心意，想起了他们共同珍视的画面。
灵汐被神尊偷偷藏在从极渊时灵汐也和五碗一起下棋。一个早晨她能连着输给它好几把。九宸从天庭回来时五碗正在棋局中横行，眼看灵汐就又要走投无路。见九宸回来，正在肆意欺负碾压灵汐的五碗浑身一个激灵。它从垫子上一蹦而下，搔搔耳朵，转身就想跑。灵汐一把抱起五碗凑头上去蹭一蹭它。然后灵汐会可怜巴巴地拉着九宸的衣角让他在自己下棋的位置坐好央托九宸帮她继续下，又抱着五碗一起坐在五碗执子的那一边，刚才还相互对垒的两个小家伙转眼就成了探头探脑相互嘀嘀咕咕的一家。九宸对五碗摆摆手，示意五碗先行。灵汐怀里的五碗伸出小爪子落下一颗黑子，九宸就着灵汐留下的残局变宜从紧，四路三托破边。弈至十五手时便可斟破胜负。一路向边，五碗节节后退。两个小家伙眉头越来越紧抱作一团。弈至三十手时九宸存心漏了个破绽。托腮盘坐在灵汐腿上的五碗眼睛一亮乘胜追击，步步为营艰难险胜一子。灵汐兴奋地大叫举起五碗抱住它猛亲，五碗头昂地高高的，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九宸自顾自摇摇头掏出赌资，给两个小家伙各一枚神力果子。然后又装模作样地喝茶，却也偷偷牵起嘴角。
他总是下不过她，却也能同她对弈精彩。灵汐后知后觉，他是故意的。而如果可以尽数出生活的美好，这是灵汐和九宸都很喜欢的一个时刻。浮生日短，至味清欢。
却也并非全是欢愉。
在夜半，隔壁阿默房间的烛火已经息灭，九宸的房间一夜通明。他双腿盘坐在床上，从怀里掏出长生结放在手心中细细用指腹摩挲着绳结，青金石，红穗子，一遍又一遍。烛光微印他的脸，他被挤在命运的逼仄角落里，低低叹。
灵汐能感到九宸是在念她的名字。
灵汐。
灵汐。
灵汐。
在低迷孤独痛苦时，在思念的侵蚀无以抵抗时，他在心里一遍遍念她的名字。
他们都有这样的时刻。在命运充满低潮迷雾的夜晚，将对方的名字当作是咒语真经，一根抛入悬崖绝壁的救命绳。他与她彼此信任，一步步渡过重重暗涌倾听命运的回响。
更多的是这样的时刻：“你不记得了，我记得就好。”
在林默不认识九宸的那些日子里，他一个人在望月泉用手去触碰冰凉入骨的泉水。将整只手掌浸入里面，回想那天灵汐跳下水时的寒冷。想着那个傻乎乎以身试药的小姑娘。自苦何苦，自渡难渡。
他的寒疾再次出现。青瑶曾说九宸的寒疾是心症。一个人陷入对自我的惩戒，通过外化的痛苦来转移内心的痛苦。冰封的寝殿内寒霜擒住他的呼吸，贴封他的思绪，逼迫他的恐惧，他的长夜浸入盛满寒雾的桃林溪水，溯源到漂浮随流的凋敝桃花花瓣上卧着的一只细颈沾血的小丹鸟。小丹鸟歪头折翅，闭着眼睛，顺着溪水流远。九宸觉得疼，所有的肋骨被折断一起插进肺里。“神尊，我叫灵汐，机灵的灵，潮汐的汐”，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漂流的小丹鸟往前跑。他跑得越快小丹鸟漂流的越快，他追不上。风与草划过他留下血痕。“神尊，我去看逐日鸟了，那鸟傻呼呼的猛飞，可好看了”天际在一线一线消失，小丹鸟飘向远方形魄一点点荡成水光。他的胸腔里被攥住紧得就要爆炸“神尊，是谁错了？”“神尊，我当然信你的。”他口中念诀一只手快速的结印想要飞去救她，神力自指尖飞流刮起一道旋风，另一只手开掌应合，施法向上。法未随身，他的手里凭空出现了滴血的昆吾。
万物静止，一切消失。没有桃林，没有流水，也没有小丹鸟。混沌中涌动回响着灵汐与他最后的话“只愿生生世世与神尊永不相见”。
梦魇攫取他的恐惧：灵汐恨他；他杀了灵汐也没能救回她。九宸被按入痛苦的自惩里结冻冰骨，他被一次次折断。
天亮时冰冻消退，他从恐惧里挣扎出来，化出一身冰水，他藏好寒疾，然后继续等待。等灵汐渡三劫，等他能有机会去看林默，等林默认识他，等灵汐最后能回来。
他做了他能做的一切，换一个可以等的机会。他一次次倒下。再一次次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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