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传送区|砂糖啵啵【结构主义】
Tomberry
家庭教师!伯远/高中生!佐藤永翔(顺序按姓名首字母排序,与角色关系无关,doge)
纯爱,全年龄向。
之前在超话里说过要写的师生恋。
部分情节有参考。
灵感来自我的别圈文豪好友和之前的无责任口嗨(见文章最后)
食用愉快

“老师,老师?”佐藤提醒他走神了。
伯远收回思绪,转回到他给佐藤准备的一沓资料上。上周给他讲过的内容上疏密有致地散布着不同颜色的标注。
“抱歉,走神了。上周我们讲到哪里了?”
“你上次刚刚讲到艾略特。”佐藤带着一丝疑问地看着他,手里中性笔的笔夹敲在被荧光笔标黄的“cannotation”上。
伯远顺着他看了看资料,稍微回忆了一会儿。“嗯,我想起来了,我们继续吧。”见佐藤拿起笔下意识坐正,又补充了一句,“谢谢你提醒我,不过denotations和cannotations的概念是理查兹提出来的。”
佐藤迅速在术语旁边写下一行标注。他写的汉字字型陡峭而险峻,小时候练的字帖八成是欧阳询。他写完,抬起头问:“那今天该讲结构主义了?”
“提前预习了?真乖。”伯远叉了一块刚才佐藤妈妈端进来的水果递给他。没想到佐藤直接拉着他的手腕,把叉子递到自己嘴边,舌尖轻巧地一勾把蜜瓜卷进口中,唇缝中一闪而过的猩红格外扎眼。
“好甜,”他真诚地说,“老师你也尝尝。”
伯远愣了一下,敲了敲佐藤的头顶,半开玩笑地训斥:“认真听课。”
这不是伯远第一次感到不对劲。
他从秋天开学开始给佐藤当家教,教文学批评。据说这个孩子高一在学校组织参观大学校园时就决定要读文学系,做了一系列功课之后和家里商量,父母同意了他的想法,并给他找了一个家教,帮他学习自主招生的内容。伯远就是那个家庭教师。
他并不是真的老师,而是比较文学的研究生。文学批评是一门很综合的学科,普通人学不懂更教不了。但是伯远硬是凭着无可辩驳的成绩和打工多年的口才说服了佐藤父母让自己来担当这个职责。
既然说了一般人学不来,能在高中就接受这些知识的佐藤自然也不是一般的学生。伯远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太难得出的结论。第一次见面时,佐藤刚从球场回来,开门的一瞬间,整片天空的夕阳都落在他身上,映得他发梢上微小的汗珠都像钻石一样闪闪发亮。抛开岩井俊二电影里走出来般的外貌和高挑的身材,单单是他总是挂在脸上的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就足够动人。
而佐藤同样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拥有足以和这副皮囊匹配的内容。第一次讲课时他就发现佐藤自己之前做了一些功课,以前累积起来的阅读量也相当可观,谈吐之间都听得出超越大多数同龄人的修养。之前为了评估佐藤的水平来决定教学节奏,伯远让他写了一篇乔伊斯一篇短篇小说的分析。写出来的结果不能说完全符合学术写作的规范,但他做助教时看过的本科生作业也没多少能写成这样。伯远一边啧啧称奇,一边问他有没有想要的奖励。佐藤好像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说,不劳老师破费了,你亲亲我就好了。伯远一口红茶混着饼干渣卡在喉咙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差点毁了那张手写的文章。佐藤端过垃圾桶和纸巾盒,拍着他的背顺气,一边道歉一边埋怨,我就开个玩笑啊老师。
伯远不知道是不是他和佐藤有代沟,现在的高中生都喜欢开这样的玩笑。他可以这样说服自己,但却无论如何不能解释佐藤看他的眼神。
那是在他讲话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口型的,年轻的捕猎者的眼神。
不开玩笑的时候,佐藤还是个好学生。伯远本来没指望教高中生的工作能有多轻松,但是佐藤就像是一块海绵一样,无论他讲了什么都能迅速全部吸收。他每解释一个理论,佐藤就能顺口拿他读过的书作为素材,当场现学现用分析几句,说得像模像样的。起初伯远还不吝夸奖他,后来发现这个小孩得了夸奖就要得寸进尺要“奖励”——不外乎是说要一个拥抱、亲吻或者和他约会之类,尽管只是说说而已——他就很少直接夸他了。
“这个可不可以看作弗雷格语言哲学的意义(sense)和指称(reference)呢?”佐藤一手托腮,一手拈着笔,无意识地不时转一圈。
“你可以这么理解,但是弗雷格研究的范围在于符号和逻辑,我们在讨论结构主义时更多看重它的语言学意义。”
“诶……这样啊,那就是差不多嘛。”
“差很多!”伯远吐槽,“语言学和符号学是两个东西,什么差不多啊。”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佐藤放下笔投降似地看着他,“我是说,例えば(举个例子),中文里面‘长庚星’和‘启明星’都是指金星,但是两者使用的时间不一样,所以即使指向同一个物体,它们的涵义也会随着环境改变。”
“嗯,你理解的没错。《最长的旅行》看过吗?这周有时间写一篇感想吧,就写艾格尼丝和里基对斯蒂芬的态度这一部分,500字左右就OK。今天就这样了,好好学习,下周再见。”伯远合上笔记本,装进书包站起身。
“对了老师!”佐藤叫住他。
“嗯,怎么了?”
佐藤看了他半天,就在他怀疑这孩子是不是灵魂出走了的时候,佐藤突然笑了起来,点了点自己的上唇:“这里,沾到了哦。”
伯远下意识地伸出舌头飞快地舔了一圈。佐藤嘴角咧得更开了,他含着压抑不住的笑意说:“嗯,现在好了。老师拜拜。”
伯远几乎是忙不迭地离开了佐藤家。
“现在的小孩子好难懂啊……”伯远倒在桌子上黏糊糊地抱怨。
利路修姿态娴熟地仰头灌了一口酒,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不知道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伯远幽怨地看了一眼东北话极其流利的毛子手边的颜色鲜艳的液体,又看了一眼自己手边的雪碧,深感民生之多艰。
“跟你学中文的那两个学生怎么样?”伯远换了个话题。
利路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想了一会儿说:“还可以。”
“那还挺省心的。”伯远喝了一口雪碧继续瘫在吧台上。
利路修没接话,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把一整杯颜色可疑的酒灌进喉咙里。
他们偶尔会在学校附近的酒吧去放松,利路修负责喝酒,伯远酒精过敏不能喝,就负责吐槽,结束了之后把喝大的毛子架回宿舍。两个人的导师是个为人有点不着调的青椒,几天前利路修做文献综述的时候碰到了一个问题,发微信询问才发现他请假去度蜜月了,难怪之前一个信儿都没有。
“你说,老周是不是骗人啊?他结婚都没叫我们去吃席。”伯远看着利路修一个人又续上一杯,无聊地没话找话。
“你想去随份子吗?”利路修面无表情地堵回来。
“那倒也是。按老周的风格办没办婚宴都难说。”伯远点点头表示认同。
“你刚才说你带的那个高中生他又怎么了?”利路修话锋一转,回到最初的问题。
伯远难得卡了一下壳,心说你这叫我怎么说,我总不能说我怀疑人家小朋友对我有意思吧。于是他忧愁地喝了一口雪碧,闷声说:“倒是也没什么大事。”
利路修明显没信,但是看到伯远一脸纠结,倒也没继续探究。
晚些时候利路修不出意外地又喝得晕晕乎乎的。伯远不客气地摸了他的钱包给钱,当雪碧是扛他回去的劳务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亏了。
河滨的夜晚还透着凉,半背半拖着一个大高个俄罗斯人,伯远额头上硬是沁出了一层汗。他一边拖一边威胁醉汉:“我回去就把你的蛋白粉健身卡全烧了。”
利路修喝醉了也不生气,傻笑着不说话,一边笑,一边像个麻袋似的使不上劲,一个劲往下滑。伯远十分嫌弃,劝自己不要和醉鬼一般见识,认命地把他往背上颠了颠。
没走出多远,伯远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老师?”
他回头,看到人行道边的绿道上有个瘦瘦高高的穿制服的少年跨在自行车上。他借着昏暗的路灯定睛一看,原来是佐藤,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点还在外面转悠。
“佐藤?你在这里干什么?”隔着一道绿化带,伯远看不太清楚。佐藤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不一会儿,佐藤推着车从最近的路口拐进了人行道。
“真的是你呀,我还以为看错了呢。这位是?”佐藤盯着伯远背上的人。
“这是我同学,叫利路修。正好,你能帮我扶一下吗?”伯远没空管别的,只想有人搭把手。
佐藤把脚架放下,和伯远合力把利路修以一种迷惑的姿势放到车座上,然后一人扶着利路修,一人推着车走。
一番折腾下来,利路修居然没吐出来,反倒好像清醒了一点。他强撑起身子,打量了佐藤一番,对伯远说:“这就是你的学生吗?看着挺正常啊。他把你怎么了?”
闻言,佐藤疑惑地看了伯远一眼。
“什么怎么了?我能被谁怎么呀?”伯远表面打着哈哈,内心愈发坚定了之后要找机会狠狠敲利路修一笔。
利路修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两眼一转,闭上了嘴。
三个人安静了一会儿之后,佐藤打破了沉默。他问伯远:“老师,你说过我的事吗?”
“啊?嗯,是提过,怎么了?”伯远看了看他补充说,“你要是不愿意,我以后就不跟别人说了。”
佐藤摇摇头表示不介意,停了一下,又问:“那你都说我什么了?”
“你问这个干什么?怕我说你坏话?”伯远故意逗他。
佐藤坦陈:“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
伯远想了想,突然夸张地叹了口气。“哎——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小孩儿太难搞,我跟利老师交流教学经验呢。”
佐藤下意识地看了看刚才起就没有动静的俄罗斯人,说:“诶……他也在教学生啊?”
“他给他朋友教中文。一个俄罗斯人在中国给两个日本人当汉语老师,好玩吧?”伯远说完,自己也笑了。
佐藤跟着“吭哧吭哧”地笑了一阵,问他:“那你会不会也有不止一个学生啊,老师?”
“我吗?就你一个。我倒是想再带几个,只是没人愿意学这个。”
“你想教其他学生吗?”
“怎么了,我多赚点钱你不开心哦?”
“会不开心哦,”佐藤突然用认真一点的语气说,“如果你变成别人的老师我会不开心的。”
“开玩笑的。我想教也没别人想学了。”伯远只觉得头又开始疼了,“话说回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你一个小孩子多危险。”
“嘛……”这下轮到佐藤支支吾吾了,“总之,有点事,想出来逛一逛。”
和佐藤一起把利路修架回宿舍之后,伯远如释重负。屁股还没来得及沾到板凳,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又紧张起来。
“这么晚了,刚才不该找你帮忙的。这边离你家挺远的,我送你回去吧。”
佐藤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没事的,我认识路。”
“那不行。你还是未成年,这个点你一个人走不安全。”伯远坚持道。
“不用了,老师,这边人多,不会有事的。你也喝了酒,也好好休息吧。”佐藤仍不愿意他同行。
“别犟。万一出什么事,我怎么跟你爸妈交待。”伯远语气严肃了起来。
见伯远不改变想法,佐藤转变了战略,态度软得差不多是在撒娇:“老师,你就放心我自己回去嘛。我能有什么意外嘛,ねえ?”
你来我往几次都被推拒了。佐藤平常都很听他的,今天却反常地显得很抗拒。伯远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原因。“我不跟你一起的话你打算怎么办?继续在街上瞎转?”他难得强硬地问,“跟我说实话。”
佐藤抿了抿嘴,没回答,抬着小动物似的潮湿的上目线,欲言又止地看着伯远。伯远当他是默认了。他从没跟佐藤说过重话,正准备再换个方式从他嘴里问出缘由,佐藤开口了:
“那我能在这里呆一晚上吗?”
他站在原地可怜巴巴地垂着眉毛,好像是犯了错等待发落的小孩,一旦责备半句话就要抽抽嗒嗒掉金豆豆那种。
对峙了半晌,伯远还是没能狠下心,无可奈何地妥协了。“行吧。你先去洗漱,我给你拿两件换的衣服。”
佐藤乖乖听话进了卫生间。伯远提醒他有新牙刷和毛巾在洗手池下面的橱柜里,里面含糊地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响起了水声。
佐藤穿着伯远给他放到门口的T恤出来的时候,伯远还在阳台上给佐藤的妈妈打电话。见他出来了,转过身对他点了点头,然后给电话那边说了些什么就挂断了。
只是互相看了一眼,就没有再解释的必要了。
“老师,可以给我拿一床被子吗?我就在沙发上睡一晚。”佐藤先发制人。
伯远在心里叹了口气,对佐藤说:“你睡我的床吧。”
“那你呢?”
“我去睡沙发。”
佐藤上前一步,皱起眉头表示反对:“那怎么行呢?还是让我睡沙发吧。”
伯远没和他争辩,丢下一句“听话”,到利路修那一间去拿被子了。
关上门,他以为已经睡了的俄罗斯人打开了床头灯,精神得不像刚才自己一个人走不了路的人。
“那小子对你有意思吧。”利路修揶揄他。
“闭嘴。”伯远从衣柜抽出一个腰枕朝利路修扔过去。
利路修看着他从换过季就没整理的衣柜理搬出一床合适的棉絮,放到他床脚开始套被套,正经问他:“说真的,你打算怎么办?”
“你觉得我能怎么办?”伯远没好气地反问。
利路修想了想,伯远不知道他是真清醒还是只是看起来清醒。“嗯,不知道。晚安。”
“真是,一个两个都不省心。脚踩到我被子了,挪一挪。”
出去时客厅和卧室的灯已经关了,伯远轻手轻脚地拿了换洗衣物,迅速地洗了个澡。他住的那间卧室窗户一直有点问题,报修了几次也没修好,只能自己试着用各种办法把它关严。他怕佐藤晚上着凉,特地进去看了一眼。
“老师?”察觉到动静,佐藤窸窸窣窣地从床上坐起来了。两只大眼睛即使在没开灯的房间也亮晶晶的。
“吵醒你了?对不起呀。我关一下窗户,你接着睡吧。”
佐藤“嗯”了一声,等伯远“哐哐”弄好窗户,回头发现那一团影子还直直地坐着。
“还有什么事吗?你睡觉需不需要小灯?我记得以前买了一个。”
“老师,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伯远定在原地。有的时候他希望佐藤不要那么聪明。刚才他和佐藤妈妈打电话,知道了他是因为不愿意接受出国的推荐名额而和家里起了冲突,一时冲动一个人跑出来散心。听着佐藤妈妈絮絮地猜测着佐藤突如其来的叛逆的原因,伯远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方面,他不确定那个原因是不是真的是他自己,另一方面,如果真如他所想,那就更说不出口了。他劝慰了几句场面话。他本以为佐藤和他对视的眼神就是证实了他的猜想,没想到佐藤一下就看破了这个猜测。
佐藤酝酿了一下,解释道:“也不是不包括你想的那件事,但是我向你保证绝对不是主要的原因。”
看吧,小孩太聪明就不可爱了。
但是无论怎样他对佐藤都讨厌不起来。不知何时起,他开始关注佐藤的眼神:看书的、看人的,始终灼灼地释放着专注的热度。在所有人都恨不得把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收入囊中的时候,他仿佛天然地超脱于这个浮躁的时代,不受任何干扰地牢牢锁定自己的目标。在达成目的或者束手无策之前,他的视线绝不会移开。
伯远曾经以为这是少年心气的共性,但是接触过的和佐藤差不多大的那些本科生却在无形中反驳了他的想法。那个眼神和年龄无关,而只是他本人的原因。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黄河心不死。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伯远豁然开朗。原来他们竟从来都是同类。
“我知道了,”他只是这么说,“我明白了。晚安。”
“你这周还会来的吧?”佐藤小心翼翼地追问,“不会讨厌我吧?”
如果是自己,这时候会想听到什么回答呢?会想要一个保证吧。可是他早就过了佐藤的年纪,即便心里还是藏着过于理想主义的光,但成年人的守则约束着他。他想佐藤开心,但在此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
“你要是认真的,就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他出门时这么说。他又希望佐藤足够聪明了,那样他就能听懂自己的回答了。
当天晚上,伯远蜷缩在狭窄的沙发上,不知道最后是怎么睡着的。第二天一早,当他醒来时,佐藤已经离开了。被子和借的换洗衣物好好地叠在床尾,上面搁着一张米黄色的便利贴,上面只有寥寥五个字:请再等等我。他一下就确定佐藤听懂了他的意思。
这算不算开了个空头支票呢?伯远摇了摇头,随手把便利贴夹在了笔记本里。不过编个念想吊着他总好过他一个人胡思乱想。
两天后再去佐藤家里上课,两个人都默契地假装那天晚上的一切都没发生过。只是看到佐藤比从前更甚的认真劲儿时,伯远不由得心生歉疚。
“对了,老师,”休息的间隙里佐藤状若不经意地提起,“这次假期你有什么安排吗?”
“要放假了吗?我都没注意到。”伯远掏出手机看了看日期,确实马上快到五一假期了。
“那就是没安排咯?我可以预定一天吗?”佐藤期待地望着他。
他确实没有安排,不过还是顺便问了一句:“怎么不和同学一起玩?”
“我想想买几件新衣服啦,他们又不喜欢逛街,”佐藤趴在桌子上凑近他,“我总不能约女孩子嘛。”假装纯良的大眼睛里分明说的是“你倒是拒绝我试试看”。
“好吧,到时候会空一天给你的。”
“约好了哦?”佐藤伸出小指。
伯远给了他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然而小朋友正在兴头上,丝毫不受他影响,“ねえねえ”催促着,嗓音又奶又黏。伯远拿他没办法,敷衍地勾住他的小指晃了晃。“满意了?”
“嗯,满意了。”佐藤笑眯眯的,手上暗暗使了更大力气。
“满意了就认真跟我学。”伯远收回手,把手边的作业本卷了卷不客气地敲在佐藤头上。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哪次没认真学了?”
得寸进尺。伯远在心里默默给佐藤记上一笔。小孩恃宠而骄,就不能惯着。但是他选择性忘记了刚刚没坚持住原则答应了佐藤要求的人正是自己。
进入四月末,气温骤然上升,天晴的日子显著多了起来,隐隐约约有了夏天将至的气息。随之而来的就是蚊虫也开始蠢蠢欲动。伯远不胜其扰,天天和利路修待在宿舍昼伏夜出,直到佐藤放假第一天早上锲而不舍的电话把他call出去。
“和小男朋友约会去啊?”利路修翘着脚在沙发上跟他告别,“玩得开心。”
伯远在门口亲切地回应了他的关心:“你去死吧。”
在约定的地铁站附近,隔着老远伯远就看到佐藤了。小屁孩好像又长高了一点,穿了一件宽松的粉色衬衫,领口开得很危险,戴了一堆花里胡哨的首饰。打扮得相当欠收拾,但不可否认确实好看。来往路过的女生经过时都要忍不住多看两眼,和同伴窃窃私语。而他自己就逊色得多了,不过伯远并不在意。
“哟,这是要去撩妹子吗?”伯远夸张地从头到脚地打量了几番,评价道。
佐藤似笑非笑:“您觉得呢?”
伯远闭嘴了:他就不该问的。这哪里是要把妹,感情是在撩自己呢。但是并肩走在地下通道时,不论是不知何时消弭了的身高差,还是少年发梢耳后散发的隐秘的日本柚子*和洗衣液香味,和坦荡得近乎挑衅的神色,都有意无意地缠绕过来,仿佛是为他特制的迷药,缓慢地麻痹着他的神经,扼紧了他的咽喉。
伯远握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柔软的肉里。
好在除此之外,佐藤一路上都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说买衣服就真的逛了一上午的街,还拉着伯远也试了几件夏天的衣服。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没等伯远拉开更衣室的帘子佐藤就吵着要看,“嘛,我就说了你穿口袋T很普通了。你试试这件。”
伯远抖开佐藤递进来的衬衫,看着鲜艳的色彩和夸张的图案,额头上血管直突突。“我这么大年纪了,不适合这种。”他推脱说。
佐藤嘴上一点都不客气:“谁说的?就是你总是那么穿才让人觉得你看着老气。”
“但是这也太……”伯远还想再挣扎一下。
“你就试试嘛,老师,”佐藤作势要进去,“不然我就进来帮你换。”
见到未免有人因为听到动静而看过来,伯远赶紧赶人。“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快出去,别人看到了像什么话。”
最后,拗不过佐藤不遗余力地称赞他穿亮色好看,伯远还是买下了那件惹眼的衬衣。好看是不假,但伯远实在想不出能把它穿出去的场合。别的不说,光是同宿舍那个嘴碎的毛子就指不定怎么编派他了。
从商场往外走,自诩老年人的伯远已经有点吃不消现役DK的节奏了。而佐藤还精神十足地拉着他,顺着导航的指引七拐八弯地去找再他们同学之间传得很广的附近的餐厅,据说是和牛涮涮锅很有名。伯远不禁腹诽,你不是个日本人吗,到中国的餐厅吃和牛算怎么回事。
走了半天还没到,倒是佐藤突然要去卫生间,把手里剩的半杯饮料和购物袋劝塞给伯远,一溜烟跑进了最近的商铺去找厕所了。伯远提着一堆袋子,脑子发懵,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的遛到一处阴凉地里等着,回过神来,觉得自己更像是陪女朋友逛街的了。
他从来没有用恋人的关系来和他跟佐藤做对比,这个念头把他吓了一跳,进而变成满脑子的懊悔和罪恶感。不仅是因为不合适的比喻,还因为就在这短短半天里他恍然惊觉他无法拒绝佐藤,更要命的是,他根本不想拒绝。
他自我谴责得入神,没发现身后有人靠近。
“哟,这不是伯远吗?”来人狠狠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这么多年都联系不上你,原来是忙着陪女朋友啊。”
伯远皱着眉头在脑子里努力搜索和面前这张脸有关的信息,片刻后,他回想起来了。他们原来是同一个年级的高中同学。
“你是……程平?”
“哎呀,你这种好学生一直还记得我,真是荣幸啊。”
“你有什么事吗?”伯远潜意识里不像跟这个没说过几句话的同学多打交道。
“别这么冷漠嘛,好歹我们也算老同学。虽然你当时瞧不上我们这些个谈恋爱、打架的差生,不过你现在自己也有女朋友了,也能理解咱当时了是吧。”对方滑腻腻的语调让人听了非常不自在。
“我跟你不熟,我也没兴趣。”对方显然不是什么善茬,伯远已经在思考从哪里可以尽快躲开了。
对方抢先抓住了他的手臂,露出凶狠的表情:“你是贵人多忘事,那天教导主任过来之后的事情你不知道,后来他们对我做了什么你也不知道。你倒是自己在大学逍遥自在。”
“我没叫人你们当天晚上就被捅死了。”伯远试着把手抽出来,无奈对方抓得太紧,他毫不怀疑自己手臂上已经有印子了。
“那我在少教所呆着还要感谢你不成?”程平的手越攥越紧。
“放手。”伯远完全莫名其妙。中学有一天因为回家晚,碰巧看到程平和其他几个人和外校的学生因为女孩吃醋斗殴就联系了学校老师,后续的处理他一概不知,却没想到被记恨到了现在。
“你叫我放就放,你以为你是谁啊。”对方已经完全听不进他讲话了。
就在伯远感觉手快被掰折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闪过,他手上的压力旋即消失了。
“你是听不懂别人讲话吗?他叫你放开你听见没有?”
佐藤反剪住程平的双手,把他摁在大楼的外墙上,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地问。
少年虽然个子只和他齐平,身形看上去也很瘦弱,力气却大得吓人,整个人渗出凛凛的、狮子般的压迫感。刚才气焰还很嚣张的人顿时软了腿脚。
周围已经有人聚过来看热闹了,伯远见势不对,赶紧上前拉开佐藤。他怎么样是小事,但是佐藤还是个有着无限前途的学生。要是在高中出了什么事,那之后的结果是他不愿意看到的,更不要说他本身就容易惹人口舌的外国人身份。
“永翔,走了。”他拉着佐藤的手匆匆离开人群,直到走出商业区,在一家便利店里停下。
仿佛是看出伯远情绪差到了一个地步,佐藤表现得异常乖顺,一点都看不出刚才压制他人的影子。
缩在店里最靠内的座位里,佐藤束手束脚得好像恨不得把自己蜷成一团,一言不发地小心观察着伯远的表情。一通无妄之灾下来,伯远也一时没力气给他解释。
等到从附近写字楼来买午餐的白领都散得七七八八之后,伯远终于平复了下来。佐藤谨小慎微的样子看得他于心不忍,于是起身去收银台买了一根棒棒糖给他。
“别紧张了,我没生你的气。喏,给你。”只要是对着这个少年,他就没法真正地生气,有的只剩下惶惑的茫然。
佐藤讷讷地接过那个人工糖精制品,踌躇再三才憋出一句:“对不起……”
伯远不禁笑出声,复又摇了摇头,像是要否定刚才的行为。“你道什么歉,又不是你的错。”
“要是我没有约你……”佐藤看起来十分自责。
“跟你没有关系,”伯远打断他,“就算不是今天,也可能在其他时候碰上。我还要谢谢你帮我解围。”
佐藤正要回答什么,伯远又继续说:“但是以后不许了。你就没想过这么做有什么后果吗?”
“对不起,我看到他抓着你就不由自主……这样不行吗?”佐藤说着,难过的垂下头。
伯远拍了拍他交握再桌面上的双手,下一秒就被捉住了。他没挣开,任由佐藤像黏人的宠物一样抓着他的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的很感谢你。但是我是个大人,还要让小孩子来保护就太不像话了。而且,要是事情闹大了,可能对你以后的发展有影响,没有必要。”
“你还是觉得我是个小孩子。”佐藤委屈地指控。
“你不是小朋友是什么?你还没成年呢。”伯远好笑地回他。
佐藤突然坐正,脊背挺得笔直。他用双手包住伯远的右手。他们俩身高差不多,但佐藤还是少年人抽枝拔节的修长身材,因此手比伯远的稍微大一圈,这样的姿势几乎是完全包裹住。“但是你知道我下半年就成年了,明年就上大学了吧。”
佐藤话音落下的一刻,伯远竟感觉如释重负。最终还是来了。没想到是这样的时机。
“我知道。”他索性坦诚正面回答。
“那我的回答呢?我说过的吧,希望你再等等我吧?
“我本来打算等到更合适的时候,名正言顺地问你这个问题。但是刚才我才发现,我可能等不了那么久。所以我就提前告诉你了,即使你可能还是不会回答我。
“你还记得你给我讲索绪尔吗?你说当代评论家倾向于把signifier描述为符号所采取的形式,而把signified定义为它所表示的概念。我当时没有马上理解,因为我们平时做文章理解都没有考虑过字词的指称意义。
“但是你让我对比中国和日本相似题材的不同表达的时候,我突然就明白了。
“夏目漱石说的月色真美,村上春树说的打滚的小熊,朱生豪说的两滴眼泪那么多的墨水,都是一回事,如果要我来说的话,那就是,什么呢?太多了,比如在讲课的时候,某人会把我的头发扎起来,某人洗床单用的薰衣草味洗衣液,还有……这个。”
佐藤缓缓放开伯远的手,等到他完全撤开时,伯远终于看清,里面赫然躺着的正是刚才他给出去的棒棒糖。
在他还把佐藤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时,佐藤心里就生长着这样的感情了。此刻,他正把这份感情毫无保留地放到他面前,纯洁的,鲜活的,热烈的,鼓噪的,他辜负不起的。
他叹了口气——他发现和佐藤在一起时自己叹气的频次格外高,但是这个现象可能马上要改变了。他拆开包装纸把糖球伸给佐藤。
“风之恋*很好闻哦,我很喜欢。”
佐藤含住糖,眼睛倏然睁大。“你是说……”
“嗯,我也喜欢你。”
他看着佐藤表情立刻变了,他赶紧按住迫不及待的小动物,补充条件:“我只是再陈述意见是,没有要和你交往的意思!”
“欸——那算什么啦?”
伯远迅速往四周环顾了一圈,见无人注意,飞快地倾身在佐藤额头上亲了一下。他退回去,故作镇定地咳了两声。
“这个算定金,剩下的等你上大学再说。”
佐藤笑嘻嘻地伸出小指。“那说好了,要等我哦。”
*:高田贤三的知名作风之恋香水,前调有日本柚子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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