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从32集哭到全剧终,我给棋魂写个番外(已完结)
来自:说书人
无名
2012年。
“时长老,你行不行啊,怎么输给阿朗了?”手机里传出的声音震得时光一哆嗦。
“洪河天元,您能不能小点声,我耳朵都要聋了。”时光把电话举得远了些。
“不好意思,这不给灿灿炸鱼呢吗?抽油烟机声儿太大,我也跟着大声了。”洪河的声音小了些,不过时光还是觉得吵得慌,“我说,你还打不打算保住头衔了?这可一比一了。”
“一比一你叫唤什么?这不还没输呢吗?不过阿朗现在厉害得很,我看见他也有点肝儿颤。”
“沈一朗这家伙自从结婚之后修身养性,连酒都戒了,有点俞晓阳的意思啊,”洪河感慨说,“有人管着就是不一样啊!”
“怎么着,你羡慕你也结啊。”时光大笑,“你这天天种菜养花的,你师父还不把闺女许配给你?”
“许配给我?我也得敢要啊!”洪河叹气,“我爸说了,生病生明白了,人生苦短,干点喜欢的事儿就挺好。所以我不继承家业倒是没事,但是结婚不许住女方家。我这不努力攒钱付首付呢吗?”
“那你还不好好下,棋圣战冠军六十万呢,你要是能挑了我,立刻就够了。”时光叹息,“也省得我被阿朗虐。”
“你也别灰心,阿朗最近忙的很,白潇潇怀孕了,阿朗难免分心,你还是有机会的。”
“你这话我听着怎么就这么别扭呢?合着我还要靠白潇潇生小孩保住头衔?”时光郁闷的说,“你到底是打电话来鼓励我还是气我?”
“鼓励!鼓励!鼓励鼓励!跟你说实话吧,我师父说了,他新签那小孩,这不是刚定上段,打算新初段赛的时候请时光棋圣指导一盘。”
“反正阿朗也不是外人,要是我真输了,到时候洪河天元请阿朗出手,他也不会拒绝的。”
“得了吧,”洪河愤愤的说,“沈一朗说了,下完棋圣战就回家陪白潇潇生孩子,指望他下新初段赛,门儿也没有啊。”
“敢情是有求于我,这叫什么鼓励?”时光打了个哈欠,“放心,哥们儿一定尽力,要是这把输了,我就去兰因寺再修炼一回,回头抢了俞亮的名人头衔跟你们的新人下。”
灯光突然微微的晃了一下。
“你就吹,你就吹吧。你还能下的过俞亮?你这些年加一起赢过他三盘吧?还能让你夺了头衔?”洪河回头看看餐厅里晃动的吊灯,“时长老,你把我师父家的灯都吹动了!”
时光抬头看了看头顶也在微微摇动的灯,“不会这么邪吧,我这儿灯怎么也晃啊?”
“地震啦!”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大叫。
“叫什么叫!”洪河先冷静了下来,“这么低的震级,有什么可怕的?”
“方圆市不是号称从来不地震吗?”时光说,“就挺突然的。”
“可见你吹牛吹的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啊!”洪河叹息一声,挂了电话。
观战室里,俞亮看着棋盘吐出一口长气,“好险,时光这个笨蛋,差点输了。”
“就是,时长老这还混不混了,上回赢沈一朗赢得艰难就算了,阿朗确实厉害,可这回对付个新初段才赢了这么一点!”对面的洪河接口道。
“不过这个新初段还真挺厉害的,有没有签队?”俞亮问。
“这可是我们队的新宝贝,要不我能求着时长老指点这一盘?”洪河说到新入门的师弟,得意的很。
“这孩子也被你们签到了?真是可惜。”俞亮摇摇头。
“这怎么说话呢?怎么好苗子签了我们队就可惜呢?”洪河很不服气。
“抱歉抱歉,我没说清楚。”俞亮赶紧告饶,“我是觉得围达队错过了一个好孩子啊!再说,这小孩从小就在黑白问道下棋,好像叫小天,很有想象力,用时光的话说就是这孩子棋路有点妖。我当初就很看好他的。后来他去了道场就不来棋馆了。结果就这么错过了,唉。”
“还有这么段渊源啊。”洪河更得意了,“围达今年签了谁?我听时长老说他们队今年签的那小孩叫什么明的,也不错。不过听你这么说,他明明应该签小天啊,为什么反倒让给了我们?”
“褚思明被时光他们签走了?”俞亮顾不上回答,又气又急的追问,“这孩子是小天在黑白问道的对手,年少老成,我非常喜欢的。我跟方绪说过让他盯紧点,等他一定段就赶紧签下来的。唉,师兄真耽误事。”
“啊,对对对,就叫褚思明。”洪河看了眼表,慌慌张张的拿起书包,“我先走了啊,一会儿时长老那边完事儿你帮我跟他说一声祝贺他险胜新初段。”
洪河说完,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出了观战室,走廊里除了他急匆匆的脚步声,还有他温柔的声音在说,“灿灿,真不是师兄迟到,都赖时光那小子,跟个新初段还下到官子,我就忘了时间了……我这不也是关心咱爸的新徒弟吗……你放心,师兄一会儿一定听你的,你说看什么电影咱就看什么电影,好不好?”
幽玄棋室。
媒体拍照结束,时光合上扇子,与身边的龙天天又握了下手,“下的真不错,”时光由衷的说,“你也是弈江湖出来的?那可该管我叫师兄。”
“师……兄,这多不好意思,时光棋圣。”年轻的棋手红了脸。
“客气啥!要说还是大老师跟扳老师有能耐,你们这一个个的都不好对付啊。”时光感叹,“也亏得他们俩能挖到这么多好苗子。你进道场的推荐人是?”
“我……我没有职业棋手的推荐人。就我叔叔去道场跟大老师下了一盘,又让我跟扳老师下了半局。”
“你叔叔能跟大老师下?那挺厉害啊。也是职业棋手吗?”
“不是啊,我叔叔是个围棋老师。”
“啊,你是白川老师的侄子啊,失敬失敬,”时光又去握对方的手,“不对啊,你不姓龙吗?白川老师的侄子也应该姓白啊,你该叫小白龙啊。”没想到自己忽然说出了那个名字,时光不禁一怔,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心里还是隐隐的疼。
“我叔叔不是白川九段。我叔叔不是职业棋手啊。”龙天天有点感概的又跟时光握了一下手,“我叔叔叫龙彦,他当年因为超龄没定上段。”
龙彦吗?时光愣住了,想起那个满身油漆的棋手,想起褚嬴跟他下的那盘棋,一时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好像有个很长的故事要冲出口。
“我叔叔说弈江湖有高人,所以把我送去道场的。”小天自顾自的补充道,“他说要不是当年跟弈江湖的高人下了一盘棋,他可能会一边到处踢馆,一边恨围棋。幸好当时弈江湖的扫地僧点醒了他,他后来才到处找围棋班教下棋,现在他跟白川九段一起搞青训呢,他负责低龄组。”
“我能再跟你拍张照片吗?”时光摩挲着扇子问。
“当然。”龙天天受宠若惊的在左边站得笔直。
时光棋圣往右跨了半步,左手打开了折扇。
俞亮站在幽玄棋室的门口,看着那么多的媒体记者就忍不住的想要赶紧转身走,可偏偏洪河请他给时光带话,所以他犹豫着要不要还是去跟时光打个招呼。正在举棋不定,体坛毒舌的两个记者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俞亮名人,立刻冲过来,一左一右的把他夹在了中间。一个麦克风瞬间就塞到了他的嘴边。
“俞亮名人,听说方绪九段动用私人关系给白龙杯拉到了赞助,停办几年的白龙杯将于明年恢复,请问这次方氏集团赞助白龙杯是为了让方绪九段拿回一个冠军头衔吗?”女记者语速很快的说。
“啊,不是……”俞亮满脸懵。
“这样不中立的赞助商赞助的比赛会有黑幕吗?”男记者补充问道。
“我……”继续懵。
“您和时光棋圣、洪河天元这样的真材实料的冠军会参加这种不公正的比赛吗?”女记者逼上一步,气势足得连俞亮这样见惯大场面的冠军都不由得想转身逃走。
“我……”俞亮连插嘴的机会都找不到,问题之间留给他的停顿只够说一个叹词。
“方绪九段已经完全不务正业,头衔也丢光了,为什么还不退役呢?”女记者继续。
俞亮面前的麦克风忽然消失了。俞亮抬眼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从女记者身后伸出手一把夺走了她举在自己面前的麦克风。正是龙天天。这年轻腼腆的小伙子刚一抓到麦克风愣了一下,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下意识的半转了身,护着麦克风避免被女记者抢回去。他身边的时光就势接过了麦克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兄弟,动作真快,我都看见你的残影了。你先撤吧,我答一下记者问。”
然后,时光挤开两个目瞪口呆的记者,站到了俞亮旁边。
“欺负俞亮这种傻白甜算什么本事,有啥问题冲我来,我也认识绪哥。”时光往前走了半步,半挡住俞亮,“我听你们刚才问白龙杯的事,是吧。”
两个记者没敢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你们消息还挺灵通啊,连白龙杯恢复都知道。我们这可还没正式公布呢!”时光打开扇子,轻轻扇着说,“白子虬是清朝最重要的国手之一,以他名字命名的白龙杯可以恢复是围棋之幸,代表了我们一代代棋手将围棋文化薪火相传下去的心意。所以,方绪九段为恢复这项赛事而做出的贡献值得我们所有棋手尊敬。”
“那黑幕……”女记者不死心,低声的还想再问一次。
“黑什么幕就黑幕。这次白龙杯围棋擂台赛采用双人团体赛,每一组参赛选手都必须由一名职业棋手搭档一名业余棋手,目的就是为了让公众看到围棋不仅仅是专业棋手的游戏,即便是业余棋手也有机会参与高水平的比赛体会围棋的乐趣。这样一个普及性质的比赛头衔值得方绪九段动用家族财富制造黑幕吗?”
“那您的搭档是?”
“到比赛的时候就知道了。”时光看了看眼前的记者,“反正不会是你们。”
趁着记者发愣的机会,时光一把拉住俞亮闪出了棋室。
“今天谢谢你。”终于甩掉了记者,俞亮松了一口气。
“这么客气!”时光大大咧咧的说。
“你选了白龙杯的搭档吗?”
“没呢,”时光说起这个就觉得郁闷,“你说说这些小孩,哗啦一下子就都定上段了,这全成了职业棋手,让我上哪儿找搭子去?你找着了吗?”
“我也头疼呢。沈一朗估计是和白潇潇吧;听说白川九段那里有个叫龙彦的业余棋手特别厉害;扳老师是职业棋手,正好可以和大老师搭档,就他们俩的默契,估计也就是沈一朗白潇潇可以跟他们比一比。”
“就是说啊,一说起这个我就犯愁。”时光挠挠头,“成绩倒是其次,我就是很想参加白龙杯啊,可是这搭档真是难死我了。”
“听师兄说这双人赛是你的主意。你也是很奇怪啊,连搭档都没有为什么要建议师兄把比赛设成双人赛呢?”
“也许是我怀念两个人并肩战斗的感觉吧。”时光叹了口气,摸了摸手里的扇子。“啊,我不是说你。”他补充道。
“我也不觉得跟你并肩战斗的感觉值得怀念。”俞亮瞬间冷冰冰。
“我不是说你不是个好搭档。”时光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解释,“不过你只是让我觉得踏实又放心,而有的人,”他顿了一下,“有的人会让我觉得如有神助。”
推开家门,迎头撞见的就是老妈明显拉长的脸,时光开始后悔今天真不该回家,还不如回去吃洪河煮的方便面呢。他打了个招呼,赶紧钻回了自己的房间。可刚在棋桌边坐下,妈妈就推开门走了进来。又没敲门——时光心里抱怨,可是嘴上可不敢说出半点抗议。
“你说你也不着急!你看看这连江雪明都结婚了,你这连个对象还没有呢!”妈妈啪的一声把一个粉红色信封丢在时光面前的棋盘上。
唉呀,这江雪明结婚就结婚呗,通知了就完了,还非要把请柬送来家里,恐怕老妈忘了催自己结婚似的,仪式感害死人啊——时光看到请柬,立刻明白了老妈不爽的原因,由不得想从明天的红包里抽出几张来。
“刚才在商场碰见洪河跟一个漂亮小姑娘看结婚戒指呢,你怎么就不着急呢?”
还有洪河这没义气的玩意儿,早不看晚不看,非挑个老妈逛商场的时候跟女朋友看戒指,这是全世界都不肯放过我啊——时光在心里哀叹。
“你说你赶紧结婚生孩子,让你爷爷趁着身体好抓紧享受享受四世同堂的天伦之乐多好!”
第三招,爷爷绑架——时光不由得有点高兴,总算是出完了大招了,就等总结陈辞了。
“唉,明明多好啊,也算我眼看着长大的,你怎么就不上心!”妈妈念叨着刚要转身,又忽然转回来说:“你明天给我捯饬的利落点,万一江雪明的伴娘有谁能看上你,也算你小子有福气。”
明明真好啊——看着穿着婚纱的美丽姑娘,时光也觉得老妈说的真对,明明真是好姑娘,另外,明明的伴娘也都很好看啊。草地婚礼加美丽伴娘,这江雪明还挺洋气。
“时光!”一个穿着粉红色伴娘裙的姑娘跳到他面前。
“你认识我?”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伴娘笑得直不起腰。
“啥?”时光恍惚回到了被高中语文老师支配的恐惧中。
“哈哈哈,我是陆金子啊,围棋社的女队主将。”姑娘伸出手给时光看她的棋茧。
那个胖乎乎的女孩子和眼前甜美的大姑娘是一个人?开玩笑呢!怎么可能,这肯定是江雪明他们捉弄他——时光一边想,一边东张西望,想看看那个准备偷拍他上当反应的镜头藏在哪里。
“真的是陆金子,不过我当初就没觉得我像男生!”姑娘笑得更欢了。
“你要是真的陆金子,咱就下一盘。我给陆金子下过指导棋的。”时光说着拿出了手机,“咱俩留个电话,回头约个时间上网上下也行,找个地方下也可以。”
“嘁,想留漂亮姑娘电话就直说,找什么下棋做借口啊!”身后是江雪明含笑的声音。
“呦呵,恭喜恭喜。”时光赶紧转身,“你少蒙我,陆金子长什么样我记不住吗?她要是真的金子,就不怕火炼。我可认识陆金子的棋。”
“这真的是金子,女大十八变,还不许人家变漂亮吗?”江雪明拉着粉裙女孩的手,“人家现在可是东湖大学流体动力学的研究生,博士offer也搞定了,明年就要开始读博了。”
“流体动力学?”
“就是研究飞机的空气动力学什么的。”江雪明说,“反正她博士念下来以后会是设计我们的战斗机的女科学家。而且是业余4段的女科学家。”
“这么厉害?”时光惊叹。
“哪有明明说得这么厉害。”粉裙女孩的脸有点红,“我找的那个导师好像名声不太好,他手里有个博士都快三十岁了还没毕业呢。我现在对于博士这件事又期待又害怕。”
“我是说,业余4段。”时光坏笑,“我怎么就不信呢?来来来,留电话,有时间指导我一局。”
“你不就是借口下棋问人家女孩子电话吗?要真是只想下棋也不用留电话,”江雪明翻个白眼,“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婚礼。我跟谷雨要不是因为围棋根本就不会认识,我俩结婚,这里怎么可能没准备围棋。”
她拉过粉裙的姑娘,“金子,你们去新娘更衣间,那里有一个折叠棋盘。你跟他好好下,让棋圣领教一下咱业余女棋手一样不好对付。”
粉裙姑娘扬了扬眉毛,“不用棋盘,咱就下盲棋,时光棋圣,请指教。”她颔首致意。
时光连忙还礼。
“四之十六,右上角星位。”
“四之四,左上角星位。”
“十七之十六”
“十六之四”
“十一之十六”
“十六之十”
“四之十”
“六之十七”
“五之十七”
“六之十六”
“四之十四”
“九之十七”
“十之十八”
“你真是陆金子?”似曾相识的开局把当年陆金子怒斥时光的脸慢慢变成了现在眼前这张温柔的笑脸。
“还下不下?”
“你真的是陆金子?”
“我不是,难道你是陆金子女扮男装?”姑娘翻了个白眼,转身要走。
“就陆金子当年那水平能到业余4段?”时光不能置信的自言自语。
陆金子回头用时光熟悉的凶恶眼光瞪着他。
“那啥,要不咱还是留个电话,有时间再领教。今天明明结婚,咱别耽误了她的正事。”时光赔笑说。
“行吧。”陆金子拿过时光的手机,输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金子!时光!快过来拍照!”远处的江雪明招手。陆金子看了时光一眼,自顾自提着裙子跑了过去。时光赶紧跟着跑,眼看跑到跟前了,冷不丁撞到了斜刺里杀出的一座塔。时光吓了一跳,抬头就看见了何嘉嘉叼着棒棒糖的嘴。
“呦,时光棋圣啊。”何嘉嘉笑起来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tony老师,你怎么也不给头发换个颜色,一红就红好几年,你不腻吗?”
“你俩能不能别一见面就掐,多烦人。”江雪明过来和陆金子一人一个的拉开了何嘉嘉和时光。
“谷雨呢?新郎官不在拍个屁的照!”何嘉嘉左顾右盼。
“刚才来了一位老先生,谷雨叫他老曹,自己带他去观礼区的座位了,那位老先生可是坐头一排的贵宾。”江雪明说。
“吴迪呢?”时光问,“要不咱四剑客先拍一个呗。”
“吴迪说是今天上午要去见一个人,好像是个面试,估计会晚一点到。”江雪明拉过陆金子的手臂看了一眼手表。
“什么重要的面试啊,吴迪都不能往后推一推。”
“他说是一个叫什么deep mind的公司,好像是美国的。说是这回面试过了,很快他就要去美国工作了。”
“deep mind?”时光重复这个名字,“没听说过。”
“对了时光,”何嘉嘉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听体育新闻说到白龙杯。你那个业余的搭档找到没?要不要求求我?”
时光眼睛一亮,“你倒提醒了我,我的搭档还没着落呢,不过我觉得,可能你更适合另一个家伙。也是时候解决你们的多年恩怨了!”
“我不跟俞亮搭档!”何嘉嘉立刻明白了时光的险恶用心。
“你俩小时侯就认识,在少年宫也算师出同门,对掐数次。虽说你没正经赢过吧……”时光躲过何嘉嘉的折扇攻击,“不过默契应该还是有的吧。你也知道,俞亮那个木头,要不是我们帮他一把,估计他自己可找不到搭子下白龙杯。”
“不行,我看见他就来气。”
“你是不是怕啊?这么躲着他!”
“我怕他?你少激我,激我也没用。”
“好,我也不激你,你就说你想不想去跟真正的职业棋手下正式的围棋比赛?”
何嘉嘉翻着白眼嘬着棒棒糖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
“那这就是你最好的选择。”时光趁着何嘉嘉还在犹豫赶紧摸出手机,按到免提,“嘿,俞亮,我给你找了个有意思的白龙杯搭档。你记性这么好,一定记得少年宫的何嘉嘉吧。”然后把手机塞给了何嘉嘉。
“何嘉嘉?”
“嗯。”
“对不起啊。”
“什么?”
“对不起啊。我当年和你下棋的时候还不懂什么叫体育精神。我让你的那盘是我的不对。”电话里的俞亮声音诚恳。“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见面聊一聊?”
“我可没答应跟一个在棋盘上耍过我的人搭档。”
“那见面就不谈搭档的事,让我当面道个歉吧。”
“成吧。”何嘉嘉犹豫半晌,拿出了嘴里的棒棒糖,答道:“看在围棋的面子上,爷就赏脸见你一面。”
挂断电话。何嘉嘉把手机摔给时光,重新叼上棒棒糖,“你自己还没搭档,为什么把我介绍给俞亮?”
“我吗?我想带另一个人去见小白龙。”时光看着不远的粉裙姑娘,“让他看看曾经像是男扮女装的胖丫头会长成啥样。”
“什么?”何嘉嘉不解。
时光没回答,笑着拉住何嘉嘉挤进拍照的人群。
阳光、草地、微风、围棋、仍能一起嬉笑打闹的多年损友,能下盲棋的粉裙姑娘——时光相信,这样美好的日子一定会保佑明明幸福快乐到永远。
道场还是那个道场,大老师也还是那个大老师。站在走廊里,就能听到大老师神完气足的喝骂声,“就你们这个熊样还想不想下?不想下趁早回家!别从这浪费我的电!”时光和洪河听着熟悉的对白,胆战心惊的面面相觑。身边的墙上,到场内部比赛的表格上,一个个名字看上去就新鲜又好骂。
“怎么天元和棋圣一块来了?”扳老师在身后笑道。
洪河哆嗦了一下,转身鞠躬,挤出个微笑说:“扳老师,这看样子大老师雄风不减当年啊。”
“扳老师,”时光也赶紧跟着鞠躬,“我俩就是听说小猪嘴死了,又买了只鸡来孝敬大老师。”时光从背包里摸出一只毛茸茸的小鸡。
“可别提小猪嘴了,大老师自从养了它,连相亲都懒得去,”扳老师说到鸡就笑个不停,“你俩还不如孝敬一只烧鸡呢。这要是再跟你们大老师添个小伙伴,他这辈子可就真的要做个老光棍了。”
时光闻言,赶紧把小鸡塞回了书包里。
“朱老师,”扳老师敲了敲棋室的门。大老师狠狠的剜了抬头观望的学生一眼,走出了棋室。
“你俩小子怎么一块来了?”大老师难得的有点笑摸样。
“我俩有时间就正好一起过来看看。”洪河给各位都倒了酒,“前几天新初段赛咱弈江湖的师弟差点赢了时光,我说送他回来再修炼修炼呢。”
“就跟你不怕我们家的褚思明似的。”时光不服,“有本事你明天就中盘赢了我们家小褚。”
“还你们家小褚。人家明明一直在黑白问道下棋,被俞亮觊觎已久啊,结果被你摘了桃子。”洪河说。
“还觊觎,还草鱼呢!”时光推了洪河一把,“原来他就是当年棋馆那个小老头啊,我还记得他,看着跟俞亮小时候似的,特显老。我当年可不怎么喜欢他,我喜欢那个跟他下的熊孩子,特别讨厌又有意思。”
“对了,你真的没认出来吗?小天应该就是那个小熊孩子,你自己为什么不劝许厚师兄签?反倒便宜了我们,也害我被俞亮羡慕嫉妒恨。”
“啊?龙天天就是那个熊孩子?”
大老师和扳老师看着眼前两个小伙子,不能相信这就是当今的棋圣和天元。
“你俩说什么呢?”大老师问。
“就龙天天和褚思明,以前小时候是在黑白问道下棋的,后来又在弈江湖碰上了。”洪河解释说,“俞亮从这俩小孩小时候就觉得他们必成大器,结果这一定段,没等围达签,就被我师父和许厚师兄签了。关键是,这两小孩小时候时光就见过他们,这长大了愣是没认出来。时光啊时光,你说说,就你这个记性,下完棋能复盘吗?”
“挤兑谁呢你?”时光作势要扑向洪河,“谁记熊孩子长相啊,记得棋不错就完了。”
“你们这两个师弟啊,”扳老师抿了口酒,“这俩孩子是这个年龄组里最拔尖儿的。褚思明原来在道场胜率百分之九十四。龙天天比他低点有限。”
“咱道场还有能赢他俩的?”洪河和时光都有点吃惊。
“我们现在啊会让冲段的孩子在围达上跟排名高的棋手下棋,成绩也统计进来。”大老师说,“这也是为了让孩子们多见识一些外面的套路,免得定段赛的时候突然遇到路数不同的对手不习惯。”
“高科技啊!”洪河赞叹。
“与时俱进啊!”时光赞叹。
“叽——”书包里的小鸡也凑趣的搭了个腔。
“得了,少拍马屁。”大老师笑骂,一把夺过时光的书包,捧出了小小的鸡仔。
扳老师看着得到新宝贝的大老师,一脸痛心疾首——老友就要变成孤独终身的养鸡专业户了。
“说到围达,你知道这俩孩子输给谁了吗?”
“方绪?”
“白川?”
“你俩是不是不带脑子?”大老师当年骂人的风采重现,“跟他俩下,有什么成绩可统计的,直接都计成输就完了!”
“我们为了让孩子们见识见识野路子,一般都是找成绩厉害的非职业棋手下。”扳老师解释说,“要说对他俩帮助最大的,就是你的老朋友了。”他看着时光。
时光愣住了,手抖得酒都泼了出来,“褚……”他叫不出那个名字。
“咱爷爷又重出江湖了?”洪河捅了捅时光。
“什么爷爷?”扳老师奇怪道,“是徐峻朗。”
“哦,是徐峻朗啊。”时光的失望连洪河都能看得出。
围达围棋网。
用户名:褚嬴
密码:****************
用户不存在。
何必再试呢?时光忍不住问自己。那个亲手删掉褚嬴账号的就是自己啊。可为什么还是会不甘心的再试一次呢?
他重新回到登陆页面,注册了“棋神的徒弟”的ID,然后打开了棋手榜。摩托叔赫然列在棋手榜的第八位,力压岳智小可爱九段、穆帅五段、胖胖福三段和王翀四段。倒是红烧虾天元目前排名第七,压了摩托叔一头。时间正巧,摩托叔正好在线。
棋神的徒弟:哈喽
摩托叔:谁啊?
棋神的徒弟:坐过你后座的古人
摩托叔:古人?
棋神的徒弟:故人
摩托叔:李师师?
棋神的徒弟:故人,打错了
摩托叔:我正奇怪呢,我不记得跟女鬼骑过车啊
棋神的徒弟:我是坐过你后座的老朋友
摩托叔:不会啊,女棋手都不搭理我啊!
棋神的徒弟:我好像没说我是女的吧
摩托叔:你一男的逗什么闷子,你就说你是谁!
棋神的徒弟:我是时光,成了吧!
摩托叔:呸,我还俞亮呢!
棋神的徒弟:我真是时光
棋神的徒弟:唉你怎么不信呢
棋神的徒弟:你定段赛三连败
棋神的徒弟:后来带我骑摩托车来着
摩托叔:呦呵,真是棋圣嘿。
棋神的徒弟:你现在干啥呢?
摩托叔:我现在老厉害了
摩托叔:从事建筑承包建设业务
棋神的徒弟:这么高大上
摩托叔:就是包工头
棋神的徒弟:哈哈
棋神的徒弟:买房找你能打折吗
摩托叔:就数你的头衔贵还好意思要折扣
棋神的徒弟:就问问
棋神的徒弟:红烧虾天元需要折扣
摩托叔:你有正事没有,没事别打扰我下棋
棋神的徒弟:我就想问问你啥时候有时间,带我再骑一圈你那个车呗
摩托叔:知道了
摩托叔:18903245671
棋神的徒弟:还有点别的事
摩托叔:你们家扳老师叫我呢
摩托叔:你打我电话再说吧
“打电话,打电话,打电话。”时光念叨着,忽然眼前一亮,掏出手机拨了个号,“陆金子棋手?”
“时光棋圣。”电话那边的女孩的声音透着笑意。
“你周末有没有时间?我想跟您请教一盘棋。”时光也笑。
“好啊,那周末找个棋馆吧,”女孩子的声音顿了一下,“我们家附近有个棋馆叫黑白问道,你自己导航过来吧。”
“等——”时光没来得及说完,那边已经传出了忙音。时光心说,这姑娘这拔脚就走绝不拖泥带水的气势倒是多年也不曾改变。
这几年时光也来过几次黑白问道,多半是跟俞亮约了棋,嘴上说是来来相互“赐教”胜,可因为时光胜少败多,应该说多半还是俞亮在“赐教”,时光只是来“领教”而已。所以,一进门,时光就不由得有点丧气,觉得自己的气势被这棋馆压了一头。
时光来的有点早,陆金子还没到,琴美姐给他找了个靠窗的座位,让他自己先坐一会儿。过了几分钟,她又拿了一本棋谱过来说:“这是小亮最近看的棋谱,你要是没事就打打谱。”
时光不由得想翻白眼——他就这么欠督促吗?为什么每个人都要督促他,洪河没事就挤兑他,沈一朗一打电话就唠叨他,俞亮更别提了,比他的教练还像教练,现在连琴美姐,温柔甜美的琴美姐都被带坏了!
“你别浪费时间,”琴美姐补充道,“方绪说了,农心杯你和小亮、洪河天元肯定要上的。”
“好的,琴美姐,绪哥的指示我一定认真贯彻执行!”时光嘴上乖巧,心里却在火力全开的吐槽——为什么好好的姑娘都要嫁人呢?自从琴美姐嫁给绪哥之后,只要绪哥一带围棋队,他们几个棋手就会被这两口子男女混合双打。
时光一边郁闷着,一边乖乖的翻开棋谱。
陆金子踩着点过来的,在窗外就看见时光正对着棋盘研究。不得不说,这家伙还是长大了,跟以前那个欠打的高中男生不一样了。陆金子又看了看玻璃窗映出的自己,自己也长大了,不同了。“时光会把你雕刻成你应该有的样子。”心里的这句话一闪而过,然后自己忍不住红了脸。
时光隐约觉得窗前有个人影,一抬头,正对上一身卫衣加牛仔裤的清爽姑娘绯红的脸,连忙站了起来。
陆金子快步进了门,走到桌边坐下,时光也跟着坐下。
“那个……”时光犹豫了一下,“咱们是猜先还是让先?”
“我也不跟你客气了,你是职业的,就让我先吧,然后不贴目,怎么样?”
“行。”
“那你要是输了,就答应我个事儿呗?”时光说。
陆金子狐疑的打量了一下时光。
“保证不为难你!”时光举手发誓。
“好。”陆金子答应的挺痛快,“你要是输了,就——”她犹豫了一下,“就来我们东湖大学围棋社给我们上一节课吧。”
“行。”
二人起立,握手。然后坐下开始下棋。
出乎时光的意料,虽然只是业余棋手,但是陆金子的棋力比当年北斗杯预选赛时的岳智二段可能还要高些。这个水平去下职业联赛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的棋怎么涨了这么多?”时光问。
“上大学以后时间没高中时那么紧张了,所以这几年好好学了学围棋。”陆金子一边对着棋盘思考,一边随口回答。
“那天听明明说,你学习成绩还特别好,这都要读博了。怎么做到的?”
“也不难啊,就是除了学习和下棋,别的事情尽量不去花时间和精力就可以了,比如谈恋爱。”陆金子说着下了一手。
好棋,时光心里暗暗赞叹。
“我自己这几年光下棋都觉得挺累的,你还能兼顾学业,真是佩服佩服。”时光抱拳行礼,然后应了一手。
“我有一本特别喜欢的书叫《炼金术士》,里面有一句话说的特别好——当你真的想要做成一件事情的时候,整个宇宙都会联合起来帮你。”陆金子说着,下了一手,自己先摇了摇头,那块棋不太好处理,这盘估计是要输了。
奇怪的是,对面的时光并没有迅速的落子,她盯着棋盘等了一会儿,心里奇怪这一步应手应该不需要长考吧,为什么棋圣要想这么半天?
抬头一看,时光并没有在盯着棋盘思索,而是木楞楞的看着自己。
“这一手有这么难吗?要想这么半天。”身边一个声音说。陆金子和时光同时吓了一跳,回头看,居然是俞亮。
时光回过神来,看见克星就忍不住想要翻白眼,“你怎么来了?你说我这大周末的跟老同学下个棋也碰上你,我是有多倒霉。”
“没想打扰你下棋,”俞亮说着,伸手去拿桌上的棋谱,“我就是过来拿这个。”说完转身要走。
“等等等,”时光忙叫,“你跟何嘉嘉谈好没,白龙杯的事儿?”
“啊,对了,要谢谢你。我跟何嘉嘉下了几盘,他还不错。别看人有点奇怪,可是棋路子很正,跟我配合还挺默契。”俞亮看起来还挺满意他的搭档,“你呢?找好搭档了吗?”
时光偷偷瞄了桌子对面的女孩一眼,“还没呢。”
“那你可得抓紧,报名截止还有两周,你找人、试棋力、试默契可都需要时间。”
“俞名人,只有您选个比赛搭档都这么麻烦,我就搭着顺心就行。”时光又忍不住去偷看陆金子,却正对上女孩子的眼睛,时光赶紧低头看棋盘,下了一手,然后抬头跟俞亮解释:“我也没指望会赢白龙杯,真的,我就是必须去参与一下。”
“心态真好。”这句话从俞亮的嘴里说出来可不象是一句夸奖。
“对了,你既然满意何嘉嘉,那就算欠我一个人情。”时光说到这个就忍不住的得意。
“你想要什么?”
“你有时间咱下盘棋吧,这回咱俩决定一下农心杯的主将位置。”
“下棋没问题,主将可能要队里一起比赛决定。”俞亮不多话,拿着棋谱回他的老地方打谱去了。
时光的目光回到棋盘上,想了又想才开口,“上次江雪明说你那个未来的博导变态的很,跟他的博士生都很难毕业,要给他做好几年的廉价劳动力。你说你图啥啊,非要跟着他,换一个不好吗?”
“所以——”陆金子忽然说,“你是想赢了棋要我跟你搭档参加白龙杯吗?”
“我——”时光抬头看着那张已经不太熟悉的脸,“这回组队不用你女扮男装,行吗?”
“哈哈哈,”陆金子大笑,“那你就算赢了棋也要给我们围棋社上一次课!”
“好!”
“拉勾!”陆金子伸出小拇指。
时光也伸出小指迅速的与女孩勾了一下,然后赶紧低头,他觉得自己的脸应该已经红了。“那,那个,对了,你那个变态博导——”陆金子的博导简直成了时光的救星,一觉得尴尬就可以拿出来转移话题。
“哎呀,吴教授也没传说的那么变态啦。他就是不喜欢不听话的学生,我到时候乖一点就没事了。”陆金子无所谓的说,“再说,他是国内空气动力学最权威的大牛之一,能进他的实验室是我的运气。另外——”陆金子笑了起来,“他手下有一个一直毕不了业的师兄长得超——级——帅,哈哈。”
时光想,去给东湖大学围棋社上课的时候一定要去见识一下这个传说中的毕不了业的超——级——帅师兄。
第二天,时光约了徐峻朗骑车。
估计包工头挣钱挺容易的,徐峻朗的摩托车看起来比定段赛时的那辆好多了。时光正盘算着要不要再帮洪河问问买房打折的事,徐峻朗已经看见了他,还有他手里的扇子。
“你有病啊,怎么出来骑摩托车还拿扇子?你还嫌风不够大?”
“出门出的急,忘了放下了。”时光边说边把扇子放进双肩背,又把书包在身前背好。
“来,戴上这个。”徐峻朗把头盔仍给时光,“咱去哪儿?”
“哪儿都行。”时光戴上头盔,骑上后座,“你就开吧。”
摩托车沿着平直的大陆开得飞快,时光紧紧的抱住徐峻朗,隐约能感觉到书包里的扇子隔在他和徐峻朗之间。
“徐峻朗,你想下正式的比赛吗?”时光迎着风大吼着问。
摩托车猛地减速,时光被惯性死死的按在了徐峻朗的背上,扇子硌得他有点疼。直到车终于停下。
徐峻朗一边摘头盔一边问:“你说的是白龙杯?”
“是呀。”
“跟你搭档?”
“不是我,是洪河,我哥们儿,跟你脾气有点像,就是围达上那个红烧虾。”时光摘下头盔挂到了车把上。一屁股坐到了马路牙子上。
“那小子啊,行啊,他不天元吗?”徐峻朗也坐在他旁边。
“就是他。怎么样?”
“行,能下白龙杯就怎么都行。你小子找好搭档了吗?”
“找好了。”时光的脸莫名其妙的有点烧的慌,“那你还有别的厉害的业余高手推荐吗?我还有好几个职业的哥们儿在找搭档呢。”时光赶紧岔开话题。
“你说起这个,我还真认识一个挺厉害的大哥,姓李,做木工活儿的。不过他不需要我介绍给你吧,他好像认你。”
“棋盘厂的李大哥?”时光心里暗想,怎么把他忘掉了。
“对,就是他。”
“你怎么会认识他?围达上认识的?”
“哪儿啊,我是前两天在兰因寺开工会的时候认识的他。我们包工队负责泥瓦,他带了几个人来弄木工活儿。我看他跟和尚们下棋,棋力不错。”
“兰因寺?兰因寺怎么了?修缮吗?”时光听徐峻朗这样满脸写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家伙提到兰因寺,觉得这家伙站在寺前简直可以充一座天王像。
“就前阵子不是地震吗?兰因寺塌了半堵墙,和尚们找到我们去修。”
“啊?伤到人没有?”时光吓了一大跳。
“人倒是没事儿,就是藏经阁震坏了一堵墙。说来也邪性,据说平时有个和尚老躲在藏经阁里偷懒儿,偏偏就是地震那天,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主动说要下山去买菜,愣是躲过了这一劫。”
“人没事儿就好。”时光还是觉得心有余悸,“这地震也过了好一阵儿了,怎么才开始修?”
“我说你是怎么回事,怎么一说起兰因寺就一惊一乍的?”徐峻朗打量着时光,满脸狐疑,“好像是申请古建修缮基金需要时间,然后修缮方案审批又拖了几天,所以这两天才开工。”
“兰因寺那可厉害了,堪称包治百病的道场。那里面的和尚个个都会下棋,而且棋力很高。当年要不是被兰因寺的和尚收拾,我也没法在定段赛的时候完全不怕你的盘外招。”时光说:“前两年一到夏天,我就去寺里住一个礼拜。”
“你今年没去?”
“今年没去。去年那个藏经阁里的懒和尚说,下回再去的时候让我带一团儿我喜欢的颜色的毛线。”时光说起来就又好气又好笑,“我估计他是要教我织围脖儿了,我就没敢去。”
“织围脖儿?”徐峻朗没明白。
“就是用毛线编织那种戴在脖子上保暖的长条状物体。”时光说,“不是发微博。”
“哈哈哈哈哈哈哈。”徐峻朗笑到打鸣,“这和尚有点儿能耐啊,不行,明天上班儿我要去跟他好好聊聊。”
“你明天还去?”
“这不刚开工就赶上周末,明天才算正式开始干活呢,可不还得去。”
“那带上我呗,估计房都塌了,懒和尚也不至于还有兴致教我织毛线了。”时光求道。
“行。那明天你早点儿出门,那地方挺远的。”徐峻朗把头盔扔给时光,“咱今天不骑了,先回家。明天估计能把你骑吐了。”
兰因寺山门依旧,懒和尚也还是老样子,照常躺在地上,看得出,别说修理墙壁了,就算把藏经阁完全翻建一遍,他也没打算换个地方歇着,可能只会请干活儿的人小点声,别吵了他睡觉,啊,不,是不要吵了他清修。一见时光进来,懒和尚把手里织了一半的围脖往脸上一盖,嘴里却还算礼貌的问候道:“施主怎么今天来了?往年不都是端午节前后过来吗?”
时光合十鞠躬,“懒师父,”他说,“今年端午节实在没时间。”
“没时间?是不想学织毛线吧。”懒和尚懒洋洋的说。
“被您猜到了。”时光讪笑,“您可真是佛祖保佑,好不容易下一回山,正好躲过了一劫。”
“听着这话,怎么好像我没被墙砸到你还挺遗憾?”
“不敢不敢。”时光赶紧说,“要不我先去跟芸豆师父打个招呼,看看他安排我做点什么事。”
“不用了,你就跟我这儿打扫打扫吧。这墙一破,灰土全进来了,要好好清扫。”懒和尚翻了个身,自顾自睡去了。
时光奋力打扫,一天的功夫,藏经阁被收拾的干净了不少。吃过晚饭,他又来到藏经阁,一推门,看见懒和尚正歪坐在破掉的墙边,透过塌出来的墙洞对着天空出神,手里还机械的织着围脖。时光觉得这一幕看起来跟他妈妈一边看电视一边织毛衣没什么区别。他走到懒和尚身边盘腿坐下,顺着懒和尚的的目光,时光看见了一轮银亮的月亮。这里不比城里,一到晚上,没什么灯光,月光看起来就比城里亮很多。
“吃了饭了?”懒和尚没回头,“自己倒杯水喝。”时光听话的给自己倒了杯水,又给懒和尚的杯子添满了热水。
“今天的月亮难得这么好。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关于小寺来历的故事。”懒和尚转身放下了手里的毛线活儿。时光蓦地坐直了身体,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恐怕打断了懒和尚难得一见的正经。
“你学过一句诗吧,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南朝尤其是南梁时,佛教在中国极为繁盛。小寺据说也是那个时候始建的。”
“小寺中的和尚都叫无名其实是有来历的。据说当年建立小寺的那位大师就叫自己无名。他精于棋艺又非常善于教授棋艺,却始终没有对徒弟们说出自己出家前的身份。小寺的后世弟子们猜测他应该是南梁时的一位传奇棋士,曾经在内廷为当时的帝王侍棋。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贬黜,他的名字也被从史书上抹去了。那位建寺大师圆寂的时候——”
时光控制不住的发抖。懒和尚看了他一眼,从身后的笸箩里拎出一条围巾,“围上点儿,山上风大,夜里有点冷。”
“那位大师活到八十九岁才安然坐化,这在当时是极罕见的高寿了。他去的很安详,施主不必过于悲伤。”懒和尚说,“他临去前曾念了个佛偈:若观无生法,于生法得离;若观无为法,于有为得离。念完了偈子无名大师叹息说,‘话虽这么说,可是无为法尚可修,无生法我怕是来不及修了’。据说他就是坐在这次塌掉的那面墙的前面坐化的。”
“大师,”时光的声音里隐约能听到牙齿打颤的格格声,“那个偈子,我不懂。”
“无为法是指抛开企图、期待、计较、得失心。跟有为是相对的。无名大师前半生棋艺冠绝天下,后半生隐姓埋名教棋修佛,于这无为法,应该是悟明白了。”懒和尚伸手拍了拍时光的肩膀,“无生法是说从心理上断绝了执着、分别之类的各种烦恼。不是断绝回忆,而是不再困于之前的经历留下的感受,用客观的方式看待这个世界。”
懒和尚给时光面前的杯子添上点热水,“所以,我们后世弟子猜测,那位大师可能直到临去也没能完全放下在情感上的一点执着心。你喝点热的,暖和暖和。”
时光低垂着头,眼泪一点点的打在面前的地砖上,肩膀剧烈的抖着。
懒和尚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样,你问我个问题吧,我保证知无不言。”
“褚嬴——”时光说不下去,为什么几年过去了,再说出这个名字还是这么疼呢?
“唉。”懒和尚又叹了口气,“我也猜到了施主一定会问这个。你喝口水,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小寺世代相传两件东西,据说是无名大师留下的,现在这两件东西都在你手里,就是那本棋谱和那把扇子。相传那两件东西最后要交给一个叫时光的人,而且那位施主应该认识一个叫褚嬴的人。”懒和尚看着时光,“你要不要先告诉我褚嬴和你的故事?”
时光看着天上的月亮,第一次对别人讲述了褚嬴。讲了他的身世、他的棋艺、他的执念和他给那个小男孩的温暖。他讲他们一起下棋打谱,一起横扫围达网,一起两次对局俞晓阳,更讲了他们一起做操、练剑、玩儿跷跷板,蹬自行车。时光觉得身体越来越暖,就像褚嬴又慢慢回到了他的心里,把温暖也带回来了。
“懒师父,”时光抽噎着说,“你曾经能看见他是吗,你还知道格泽曜日。”
“格泽曜日的传说也是小寺世代相传的。至于说我能看见或者不能看见他真的那么重要吗?孩子,他当初也许不是为了你而来,可是最终,他明白了他是为了你而存在的。而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为了他而存在的。你们之间有一段很美好的缘分,不是吗?”
“可是,我想要更长久的缘分,哪怕不这么美好。”时光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能否长久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所以当我们不能掌握一段缘分的长短的时候,我们能做的只能是让这份缘分在它存在的时候更美好。我们决定不了结果,可是我们可以尽量让事物的因缘更美好。这也是小寺寺名的来源。”
懒和尚喝了口水,“据说小寺初建的时候,这边山上开了很多美丽的兰花。路人路过的时候就会一路循着兰花一直上到山顶。可是大部分人到了山顶,看的最多的并不是那些一路上已经看到的花,而是站在高处俯瞰山下的大千世界。其实就是这样,有时候,一个美好的人可能并不能伴你一生,但是他们的出现是为了带你走上一条美好的路。那位无名大师曾经说,这座寺是因为一段美好的缘分而存在的。希望他自己对于那份美好缘分的怀念可以籍由这座寺度过千年。”
“褚嬴——”时光看着天边的月亮。
“我猜,他最后的愿望真的实现了,对吧。”懒和尚笑笑,又伸手拍了拍时光的肩膀,“回去好好睡一觉,这里现在修缮也不安静,你明天就先回去,等过几个月再来找我下棋。”
月亮,褚嬴。
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时光觉得几年了,这是他睡得最舒服的一夜,黑甜一夜,没有梦。想起昨天晚上的月亮,想起褚嬴,他不觉得疼了,就像那个人又重新住进了他的心里补好了那个几年前留下的洞似的。他收拾了东西,去找懒和尚道别。
藏经阁大门紧闭。时光敲了几下,门没开。芸豆和尚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块砖。时光忙合十行礼。
芸豆走上前,合十说:“师叔让小僧跟施主说,中国历史上第一次记谱复盘,便是发生在南朝。你那本棋谱上既然把一个能跟帝王下棋的绝顶高手记成了无名氏,又把棋艺与棋品极不相符的棋手的妙局也记了进去,其中的超然希望施主能体会。无名大师虽未能将生法完全放下,可是他最终抱持的执着也没有太多。”
时光合十又给熨斗和尚行了个礼,转身又对着藏经阁的门拜了拜。
芸豆和尚将手中的砖头递给时光,“这是藏经阁后墙掉落的砖头,我们整理的时候才发觉有些上面刻了字,以前没发现可能是因为刻字的一面都朝向室内,被粉刷盖住了。”
时光细看砖头,其中一面上划着“棋盘”两个字。
“我们师兄弟仔细看过,砖上刻的都是‘棋盘’二字。我们也参不透这玄机。后来还是师叔说,既然另外两件东西都交给你了,也不差这一块砖。所以,让我们把这刻了字的砖给你一块。”芸豆和尚行了个礼走掉了。
时光捧着刻了字的砖,又给懒和尚鞠了一躬。
下了山,时光直奔爷爷家。这都快要中午了,爷爷还没回家,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广场上新来了跳舞的大妈。时光轻车熟路的搬开花盆,拿出备用钥匙开了门,直奔阁楼。
七年了,自从在这里输掉了北斗杯的主将之后,他经常坐在阁楼里发呆,却一直没揭开过盖着棋盘的布,因为他知道揭开布也不会再有褚嬴出现在面前。可是砖上的字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褚嬴要他去看看那块棋盘。“褚嬴啊褚嬴,你究竟要我拿这块棋盘做什么呢?”时光自言自语,“棋盘……”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跃而起,抱着棋盘就跑,都没顾上揉揉自己被撞到的头。
棋盘厂门口的招牌还在,厂里却空无一人。时光急切地拨通了李大哥的手机。
“李大哥,这棋盘厂怎么没人啊?”他顾不上寒暄。
“我们这不是都在兰因寺干活吗?”李大哥奇怪,“你早上下山的时候不是还遇见我们了?我那时候看你小子就不对劲儿……”
“那我去兰因寺找你!”时光抢着说。
“你有什么急事儿吗?”李大哥听着时光的口气觉得很奇怪。
“我有个棋盘想找你看看是不是有机关。”
“要不你先拍个照片给我吧,我看看,要是有机关,你就来找我,我帮你你解开。”
“行吧。”时光摸出手机,仔仔细细的拍各种角度的照片发给了李大哥。拍着拍着,时光的心慢慢的沉了下去——细看之下,这棋盘实在没有什么玄机,一条不该有的缝都没有。
“老弟,你这棋盘看着就是个古董啊。”李大哥在电话里说,“东西不错,可以当传家宝。”
“那机关呢?”
“我看是没有机关。”李大哥说,“不过……”
“不过什么?”时光急切地问。
“不过这棋盘的面不是一整块木头做的,是由边框和棋盘芯两部分组成的。边框和底座好像一块整木头做的。这有点奇怪啊,这么大一块整料,为什么不直接做成棋盘,偏偏要挖出一个空再补一块盘芯进去?不过,当年做这棋盘的人很用心,处理的非常好,所以这么多年拼缝都没开裂。”
“那棋盘芯能取下来吗?”
“能是能,”李大哥咂咂嘴,“就是这棋盘芯多半是直接用嵌进去被边框夹紧的,取下盘芯难免破坏整个棋盘,可惜了。”
“那怎么取?”
“可能要直接撬出来,这一撬可就白费了当初做棋盘的人的好手艺了。”
“我……我就是要打开看看。”时光咬了咬嘴唇。
“那你带着它上山来找我吧。”李大哥无奈的叹了口气。
时光带着棋盘又回到了兰因寺,李大哥已经等在门口。
“这棋盘有年头了,就这么拆了太可惜了。”李大哥抚着棋盘下不去手。
“李大哥,你还记得七年前你带我去乌鹭山后来又来这里找懒师父吗?”时光问。
李大哥点点头,“当然记得,我当时还以为你脑子出问题了,担心的不得了。”
“也许七年前那个故事的结局就藏在这棋盘里。”
李大哥拿了工具,先细细的把盘芯和边框的接缝清理了一下,然后找了个针一样的工具,缓慢的顺着接缝往下探,然后换了一个地方再探。如是几次。
“看样子是没有什么卡子之类的多西,就是直接嵌进去的。”他收了工具说,“这种就只能直接撬下来。”
“那……”
“小心点撬应该不会把棋盘弄坏得太严重,可是先说好,以后就算恢复了也肯定有痕迹,你能接受吗?”
“能。”时光说的斩钉截铁,手却不由自主的轻轻的抚了抚棋盘,像是担心它会疼。
“舍不得吧。”李大哥也摸了摸棋盘,“当年做这个棋盘的人是用了心的。这样直接嵌进去的木器能这么多年不开裂挺难的。”
“您帮我拆吧。”时光说,“我去帮师父扫会儿台阶。”
“施主今天扫的特别快啊。”扫地和尚边扫边说,“心里有着急的事情吧。”
“我不知道,师父。”时光叹了口气,“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在等一个答案。难免又怕又忍不住盼望。”
“怕什么又盼什么呢?”
“怕失望吧。”时光低声说。
“是你的盼让你生出了怕。”扫地和尚笑笑说,“其实,一件事如果发生了,我们就接受。未发生前我们可以未雨绸缪做些准备,但是不必过分担心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他看看时光困惑的表情,“就像生病吧。我们当然可以在健康时保重健康,避免生病,可是我们不需要时时刻刻担心我们可能要生病。如果真的生了病,我们之前的担心其实也没有用。所以,得失心只是折磨你的东西,并不会帮助你。其实施主应该比我更理解这个意思。施主是棋手,讲的不就是‘胜固欢喜,败亦欣然’吗。”
“时光!”李大哥在台阶上叫。
时光赶紧给扫地师父行了个礼,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了台阶。看着他急切地背影,扫地和尚轻笑着摇了摇头,“还是个孩子啊,但愿他不要失望。”
棋盘芯已经被明显的起出来了一多半,四边都有些破损,时光心疼的摸着毛糙的边缘。李大哥让时光看他手里的扁嘴的撬棒,他稍一用力,盘芯就明显摇晃,显然是就差最后一下子了。
“这里藏着的是你等的结果,我想,还是让你自己来这最后一下吧。”李大哥把撬棒递给时光。
“我——”时光摸着撬棒,一时下不去手。
“刚才芸豆师父出来说,若是你还没准备好,就让你你带回家想好了再做最后一步。”李大哥把撬棒抽出来,递给时光,又把棋盘用布包好,也交给了时光,“你回家去吧,下回找我修棋盘的时候别忘了把我的撬棒还给我。”
阁楼上没有开灯,比昨天又更圆满了一点的月亮挂在天上,月光从窗口淌了进来,携着树叶的影子。时光抱着棋盘芯坐在阁楼的地板上。棋盘里并没有藏着什么宝贝,褚嬴也没出现。秘密在那个棋盘芯上,那盘芯的背面刻着隽秀的小字。几个小时前,时光借着落日的余晖读完了它。
“每一场梦都会有醒来的时候。唯一的不同是,那次醒来后,等待我的不再是一个新的不同的世界——对于神之一手的执念已破,格泽曜日将不会再把我送往更远的时间。所以,我被送回了南梁。小光,放心,我不会再从那个悬崖上跳下去了。
你一定会好奇为什么我对于神之一手的执念破了吧,告诉你吧,小光,你在俞晓阳和我那局棋中看出的那手官子就是我追寻了三世的神之一手。谢谢你,小光,是你让我看到了平常心的美妙。其实一个官子,即便影响了最终的赛果,也确实说不上神,可是,对于执着三世的我来说,那是棋神点醒我的一手。争棋无名局,我在那一刻才真的明白了。所以,谢谢你,小光,是你让我在回到南梁后从围棋中得到了更多的快乐。围棋,既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比赛,也该是一场你来我往的舞蹈。所以,珍惜你的对手,享受你们快乐的黑白双人舞吧。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啊,小光,你有共同成长,可以相伴一生的对手和舞伴——洪河、沈一朗还有小亮。对了,我猜洪河一定会回来下棋的,他离不开围棋的。
不过,小光,如果你选择了有围棋的人生,我也不会不高兴的。我家小光做什么都会很好的。只要围棋带给你快乐,你是否以围棋为生并不重要。
小光,我要告诉你,我回到南梁一切都好。当世虽然没有俞晓阳这样现成的绝顶高手,可是我自己开了棋馆,教小孩子们下棋。后来教出了能跟我互有输赢的新的天下围棋第一人,跟他下棋也很有乐趣呢。
我真的一切都好。就是会想念你。想你的时候,我就会看着月亮。月亮一直都在,小光,我们看到的是同一个月亮啊。
我回来后不久,武帝就去了,继位的文帝,三年前选了我作为储君的围棋老师。小光,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想念你了,我总觉得那小太子的样子跟小光非常像呢,长大了也一定会是一个小光一样正直善良的孩子吧。
不过可惜我不能陪着小太子长大了。我还有事情要做。我家乡有个小破庙,年久失修。我会重新收拾整理,那就是我们的兰因寺。扇子和棋谱我会放在那里,迟早有一天,会有有缘人把它们交给你。你不必再为棋谱上的“无名”二字而难过了。那棋谱是我记下的。我放下了,褚嬴的名字没那么重要,好棋才重要。
小光,当褚嬴还是南梁第一的棋士的时候,我曾经以为那会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候,直到我遇到小光你,我才发现原来这世间的快乐可以不止黑白两色;我曾经以为被人污蔑有辱棋品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候,直到那天晚上,我站在窗前发现我真的没有明天了。小光,我想过告诉你格泽曜日要来了,可是,你也知道,连你们那个世界的人也不能精确的预测那个时间,我怕小光也会跟我一样提心吊胆的等待分别。所以原谅我吧,小光,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虽然我们真的再也没机会相见,可是我一切安好,我也相信你也会平安顺遂。所以,我们的相伴是一场美好的回忆,回忆结束,我们也不需要太为了分别而难过。褚嬴希望你的人生充实、自由而快乐。让我们在各自的世界里继续快乐的下棋吧。
想我的时候,你可以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月亮一直都在。”
又是阁楼,窗外的微风吹得树叶轻轻的摇动,搅乱了窗内地上的绿荫。时光盯着绿荫出了会儿神,忍不住又摸了摸棋盘——李大哥的手艺很好,修出来完全看不出被拆过——之后,他伸手到棋盒里拈出一枚棋子,对着窗口透进的光,一边观察黑子透出的绿色光环,一边说:“一直也没机会正式谢谢你请绪哥恢复了白龙杯的比赛。也许你不信,当年和你下棋的是一个寄居在我心里的棋魂。他是我和师父,和白子虬也有点渊源。他教我下棋,陪我爱上围棋,然后离开了。我很怀念他。”
俞亮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老友,继续收回目光盯着棋盘回答:“他叫褚嬴吧?我还真的相信你说的棋魂的故事。相比之下,我觉得相信你小时候真的会下棋难度更大。你也别难过了,你的棋跟他的有异曲同工之妙。留下了你这样的棋手,他也算没白来过。何况他还留下围达网上那几百盘对局呢。对了,新出的《世纪传奇棋谱你》看了没有,我爸和褚嬴的那盘棋也选进去了呢。另外,你忘了按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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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写这个故事的初心是我在知乎上的一个回答。我在回答的最后写了自己想象中的一个场景,几年后,已经成了职业高手的时光在和俞亮下棋时,随口说出了那个秘密。而俞亮毫不吃惊的接受了。我觉得俞亮会非常容易相信一个貌似荒诞的故事是因为他甚至他父亲其实都是通过棋来认知这个世界的。所以,相比与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常识,他们其实会更相信他们通过对局得到的感受。中国古代说下棋是“手谈”,其实也是这个原因吧。所以,从根本上来说,褚嬴、俞晓阳、俞亮和时光其实都是同一种人,只是技艺和境界有些差异而已。
那个回答发出来,其实并没有多少流量,赞同不过只有一位数,这对于关注勉强过万的我来说也实在无法算是一个热门的回答。不过唯一的一个回复说,我希望如果拍第二季的话能看到这个剧情。我发现,原来有其他人希望有个多年以后的交代啊,就像我们的老朋友,就算多年不联系,也希望对方一切安好。我猜那个回复我的人看到“时光棋圣”和“俞亮名人”就很开心,我猜她/他看到最后时光这个糊涂蛋忘了按钟,也会会心一笑。所以,我忍不住回复说,我希望到了那个时候洪河是天元——从王翀五段的师父手里抢下的天元。
这个回复,也被点了一个赞同。我想大家真的还是希望有个交代啊——首刷被活活虐了5集,二刷被时时刻刻虐着的我们很需要治愈。要不,我试试?
我自己特别受不了的就是最后褚嬴没办法跟小光好好的告个别。所以我动手之初写的就是一封褚嬴给小光的信,讲述了褚嬴后来的生活,也跟小光正式的告了别。然后自己觉得心里好受一些了。我想,那怎么让小光得到这封信呢?于是设计了一个发现信的过程,A触发B,B触发C那种,一段一段的开始写。其实我一开始设计的过程没什么支线,细节、彩蛋和伏笔都并不多。毕竟我一开始只是想让这封信合理的出场而已。可是越写,细节越丰富。那些细节、支线、彩蛋、梗一个一个的轮番跳到我的脑子里——不是我想出了它们,真的,是它们自己跑到我面前大叫“写我写我”。我一个个的写着《棋魂》中感动过我的人物。我觉得自己在被写故事的过程治愈。
我知道自己不够克制,我写了个爽文——尽管可能还是会有人看后觉得不够那么爽。我其实真的真的非常满意剧的处理方式,我觉得剧版的分寸感好到完美。不过和大家一样我就是觉得艺术完美的结局让我特别难过。就像我在其他回答里说的,没做成爽剧是主创团队的品味和坚持,我理解、欣赏、尊重、赞叹。但是这些都难以改善我的难过啊。我就是很难过啊。我真的很难过啊。所以原谅我写了个爽的番外吧,算是给自己和其他一样为了那个结局而撕心裂肺的小伙伴一个交代。
而且,作为没被生活真正毒打过的傻白甜中年女人,我很幸运地到了这个岁数其实还相信美好与理想主义。我最爱的动漫片段之一是《Touch》里面达也把胜利之球扔给柏叶英二郎的那段。夕阳从教练的身后照亮了他,那个曾经被背叛被伤害的人最终被棒球治愈了,治愈他的是他的热爱。我是真的相信,伤痛可以被热爱治愈。所以小光最终可以平静的对他的老友说起褚嬴。而我也有幸在热爱的驱动下试着写了一个自己喜欢的故事。
另外,我从大三之后就不写任何的虚构内容了,如果在标书、方案、给客户的函件里吹牛不算虚构写作的话。所以这是我时隔二十年写的虚构故事。说实话,我不觉得这个东西会有任何的艺术价值与成就。这个彩蛋大合集就是一剂止疼药,让我们的难过得到一点平复而已。
感谢大家耐着性子追完了这个越写越长,严重超过作者预期字数的故事。感谢B家兄弟——B站和必应,帮我提供了所需的围棋相关知识。感谢圣严法师,我的佛学知识都是年轻时读他的书学到的。感谢剧作团队。我是被这个故事深深的感动了,那份感动提供了我写完这个故事所需的热情。
对了,最后夹一点私货,我终于第一次在最低难度且被让了九子的情况下在app中战胜了程序。虽然局面难看到一看就知道是两个完全的外行下的棋,虽然那个程序蠢得我这种水平都觉得不忍直视,但鉴于我是看完《棋魂》哭够了以后才开始学围棋的,所以这个成绩还是值得稍许得意一下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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