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废品站里寻找梦想的年轻人
向子光
原创兰州大学新闻学院西北角Corner西北角Corner 文字︱王浩然 视频︱王涵 图片︱王涵 陈雪 部分来源于受访者 执行编辑 | 张欢 责任编辑︱卢牧远 刘潇鸿 张怡君 淘书其实就像开盲盒,你永远不知道一刀子下去开出的是什么。 向子光提起麻袋,刀子一划,倒出来一堆书。偶尔有外行人来废品站淘书,总是让他“心疼得不轻,(他们)一下子就把书给划坏了,书这东西就和现在人看脸一样,品相一损就大打折扣”。 一堆泛黄的、包着牛皮纸的书躺在地上。他觉得这些书不寻常,和之前淘到的那些不一样。 又割开几袋,确认了,全都是中医书。向子光“连动作都小心了一些”。 这是向子光淘书一年来,最大的一次“捡漏”,还陪了一顿酒,才把这些书从废品站的老板手里拿走。 2019年5月至今,这一年里,他和女朋友小廉一直在废品站里收旧书。向子光说,兰州市从事旧书行业的年轻人“不多,我估计像我这么年轻的不超过五个”。 买书,卖书 “春秋事里春秋梦,新旧书中新旧人。”向子光说,书的新旧,能窥见人的新旧。 2019年西北民族大学毕业季的跳蚤市场上,向子光写出这两句对联,挂在背后的墙上,摆摊卖大学积攒的旧书。后来生意火爆,他进了两次货,被一抢而空。跳蚤市场上的收获,让他开旧书店的想法活络起来。他不想去考父母眼中“稳定”的公务员,“你就始终感觉这给你关在里面,像个笼中鸟一样”。 开书店,一方面“其实我一心是想搞书的,很早在心里就想过。”旁边的兰州大学还没建楼之前,向子光一个星期爬一次墙,“per地一下就过来了”,到兰大的书店里去扫荡一通,读到写敦煌、写中亚的书,他会特别高兴。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小廉。休学的经历导致向子光要比小廉晚毕业一年。“我比较自私的因素是说,那个时候已经要毕业了,两个人肯定像两只鸟一样分开了,想聚在一起就难了。”向子光考虑过两个人之后的发展,到谁的家乡都不合适,双方家长也会反对:小廉是山东人,嫁给向子光这个湖北人,在她父母眼里属于远嫁。向子光决定开书店,小廉也支持他,“相当于就是两个人在一起了”。异地恋太难了,古诗里面说的是什么“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什么的,根本不切实际。”向子光如是说。 2019年5月份,南腔北调古旧书店在孔夫子网建立,为致敬先生,店名取自于鲁迅的《南腔北调集》。小廉马上就同意了他的想法,“就很快,就是觉得一拍即合的那种”。她丢掉已经拿到手的教师资格证,扔掉了回家当老师的想法,跟向子光开起了旧书店。 小院子里长出的书店 校门口动辄10万元起步的租金打退了二人在学校黄金地段开店的想法。跳蚤市场上赚到的钱不足以支持他们的想法,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到以前认识的房东,在学校周围以一月400元的价格租下了一间带小院,不足20平方米的小房子 “那时候生活挺轻松的,虽然没钱。”向子光说。带着从跳蚤市场上淘到的家具,两人在这住下了。低廉的房租让他们过了一段悠闲生活,“卖几本书,房租就够了”。有几个相熟的同学在考研,偶尔会到小院子里来跟二人下围棋、吃火锅,或者聊聊书的内容。这时候,小廉做饭,还把房东送来的杏子做成果酱。 这段时间里,小廉的父母一直催她回家找工作,双方父母都不赞同他们创业。每次接完家里的电话,小廉的眼圈都是红的。向子光开始接一些外卖、快递的单子,甚至倒腾起二手自行车。小廉则在网上接一些文字活,还找了一家餐馆兼职。她兼职完还会把饭菜带回院子,煮点米,两人吃一份菜。他们需要攒钱,在九月份新生到来之前把书店开起来,“新生看这地方有书店,四年他都会认为这有书店,他有想法,他就会去”。 开店时,日子便捉襟见肘了。加上保证金,2万元的租金还需要两次付才能付得起。书店里三个两米长、两米高的书架是向子光买来钢管,找电气化专业的同学一块焊接成的。防护措施是3块钱买来的墨镜。书架两侧各有五幅装饰画,都是同班同学帮忙画的。“这个花了几千块钱,当时不懂,到现在我肯定是不会这样弄了,”他后来搬店时因书架过重而吃了不少苦头,“现在我肯定跑兰州市雁滩直接去拉一车回来。” 一直持续到疫情前,书店里的生意“卖得也挺好的”,向子光说,“同学们支持,有点书就直接卖光了”。疫情几个月,向子光和小廉都被封闭在家里,没有盈利,交不起房租,资金链断裂。 他们只好将书店搬到了现在的位置,租金低,但偏僻。目前,营业执照还没办下来,百度地图仍标注此处为“界普斋书法学校”,且这几个字仍然贴在二楼的外墙上。在楼下看不见古旧书店的招牌,走上二楼,黄底黑字的“南腔北调古旧书店”几个字,用透明胶布贴在门上方。现在他和小廉就住在书店内的房间,中间的那几个最显眼的书架还是之前自己打造的那批书架,旁边的12个书架从兰州大学倒闭的三元书店收来的。书架后有一间厨房。门口处放着一张桌子,上面铺着格子桌布,桌子后的书柜里,摆着一排盗版港版《金瓶梅》,向子光觉得金写世态写得入木三分! 11月9日,向子光发了一条朋友圈:“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永远开个小书店,没事提个小板凳到学校门口摆个小书摊,无奈日暮途穷,生活逼人。” 扎根在废品回收站 从小院里出来时,书店的存货量大约为1000本书,“那1000本有点飘,全是教材”。从学生手上淘来的书,“1000本可能有400本是教材”。在向子光眼里,教材不能算是旧书,“行内人都说过,我们根本不把卖教材的当成我们同一类,那东西没多大技术含量,走的不是一个路子”。 书店要发展起来,上书量必须上去,“有人说过,你这上书(量)只要到达一万,单子一天就不会少,这是一个坎”。兰州市五泉淘书斋的存书量已经达到了30万册。 旧书来源“基本80%以上靠回收站”。一双皮手套,一定遮阳帽,再加上一把锋利的美工刀,向子光靠着这些装备在废品站里翻旧书。“搞旧书的,没把力气不行,”向子光有时候一天就要翻几十吨书,“一天之内把它翻出来,你不得刷刷刷往回背,那一个袋子,有的时候几百斤,你身体弱,哪还提得起。”如果不当天做完,那些书就进了粉碎机,尤其看着工人们撕书皮,“看着心疼”。一年下来,看到旧书,向子光能马上判断出这本书的价值,“大多数的书我已经十分清楚,假如有我不了解的书,那说明那书也是十分稀少的,肯定是比较珍贵的”。 疫情造成书店资金链断裂,订单也跟不上。而全国人民被封闭在家里,网上购物成了刚需,对书籍的需求量也大。3月初,山东、甘肃陆续解封,小廉赶回兰州,自行隔离14天后,开始淘书,她拉着带轮的行李箱,背着书包,不够的话就在回收站找袋子。 收书后,她带着三十公斤重的行李箱,坐着公交车回到榆中,那时候的店还在西北民族大学,店在一楼。她对书籍的价值判断不如向子光熟悉,需要拿着手机一个个筛。这种状况一直到5月份湖北解封,向子光回兰州,接过淘书的工作。她总共去了四五次。 现在向子光在和平县淘书,还在那建了仓库,小廉则主持榆中这边的书店。两人现在半个月才能见一面,待在和平开店之后,时间可能会延长到一个月。平时,两人就用微信和电话聊天,向子光不在的时候,小廉会“犯懒”,“可能一本书都不上,有时候就上个三四十本”。最近,她也考虑要出去淘书支撑这个书店的发展。 据向子光所说,兰州市从事旧书行业的年轻人,不超过五个,而能去废品站淘书的人就更少了。更多的是四十岁往上的人。 兰州市五泉淘书斋店主王林说:“现在就是跟拾荒一样。好多人不理解,还瞧不起的人太多了。”王林曾经在废品站里挖出来一泡屎,之后他就再也没去过,觉得“自己不是干这行的”。 10月3日,向子光在看客inSight公众号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名为《每天游荡在废品站,我梦想开家不倒闭的旧书店》。 我是书商我自豪 这篇文章底下,有一条评论称:他们只是书商,不是什么文化名流。 “我们也本来就是商人,” 向子光很认可这句话,“但商人不可耻,这社会没有商人能发展吗?” “书商书商,你首先想到不是他的商,是他的书。”向子光认为,做一个书商,需要懂书,“不看书的人卖书,来一个人在你店里问这本书什么内容,不知道,那就知道价格,始终是做不好这东西”。 向子光带小廉去过成都的毛边书局,书店里黑黑的,都是泛黄的旧书。“走进旧书店里面,泛黄泛黄的,一股巧克力味。”向子光嘿嘿地笑。 每次淘到好书,向子光都会拿回来自己先看看,看到精彩处,还会在朋友圈里发感慨。11月5日,他在朋友圈里写下: 丈夫拥书万卷,何假南面百城。 ——《魏书·李谧转》 跳蚤市场上卖书时,他不懂价格,有本书标了100块,马上被买走,“人家说啦,如果上一本书,卖的很快,不要高兴,你一定是被捡漏了”。向子光“咳咳”地笑。 但他现在宁愿被捡漏。“来一个人,我不想他买多少钱,先成为朋友。” 他也会跟同行们交流,“现在我想没事儿跑到兰州去站一站,跟他们多交流交流,一个人闭门造车是不行的”。他在孔夫子网上跟同行一位姓杨的年轻人聊过:“兰州的旧书行业好像已经落幕了一样,本来兰州是一个很有底蕴的城市嘛,他一直在考虑这个东西如何跟这种新媒体接触。”向子光除了在孔夫子网和豆瓣宣传自己,还建立了QQ和微信的书友群,在朋友圈卖书,“来问的人多的很,卖出去了还有三四个来问”。 他在豆瓣的山倒组写自己的故事,吸引来很多书友,有的不买书,有的买几本,他都会很高兴,“这是一种好现象,相当于扩大宣传自己”。他也在孔夫子网的动态栏目上写文章,一个礼拜就写成了孔夫子网的优质作者。 有学生来买书,不是为了收藏,而是为了自己看,如果这书价格有点贵,“我绝对给他降,100块钱的50块钱就卖给他了”。向子光做生意,看书的时间并不多,但他乐意别人看书,“学弟学妹考上研了,我觉得特别高兴,因为从我方面说也有我一份功劳,他们好多书在我那买的”。至于是真的来看书,还是来收藏的,“一聊天就‘暴露’了,有些已经融会贯通了,已经有自己的见解了;有些过来看一本书,厚厚的,精装,看着漂亮,其实那书根本不值钱”。 他不会接受无下限的砍价。他收来的那套中医书挂在网上,有一本针灸书定价为888元,有人来砍价,“可以呀,800块钱给你包个邮”。对方一口咬到400元。“现在你这样说话的话,那咱就没的聊了。”后来对方一直追着问,价格也从400元上升到500元、600元,一直到800元。“你说现在是888,我都不卖了,你就是把人给得罪了嘛,愣头青谁敢跟你说。” 他跟行业里的前辈们思想不一样,前辈们有人只收10块钱以上的书,他一概不论,是书就收。他认为前辈们还停留在吃邮费的阶段。“发一本书,六块钱的邮费他们就标到12,一个单子吃6块钱邮费。”向子光不吃邮费,“我要把单子拉起来,我只吃书的利润,也是为读者考虑,因为他如果买一本书,邮费都比书贵的话,也没多大意义”。 “说句狂妄的,我准备在明年就把这个旧书店搞到兰州销量第一。”目前,向子光书店的营销额能达到每个月七八千,“只要我价格降得够低,书上得够快,我就能做到。走的路子不一样,他们卖贵的,我这一块钱的书我也是卖,啥书不能卖,对吧?” 采访中,向子光一直表现很自信,甚至有点狂妄,但他觉得年轻时就要气盛,“不气盛,能叫年轻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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