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性与童年的消逝
来自:homeschooler(真正的成长是一生的任务……)
作者:王永忠 2011-01-05 00:31 星期三 晴 “儿童是我们发送给一个我们所看不见的时代的活生生的信息。”在《童年的消逝》(见《娱乐至死•童年的消逝》,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162页)一书中,媒体文化研究者和批评家尼尔•波兹曼(Neil Postman, 1931-2003)开宗明义地指出了我们很可能失去这种宝贵的信息,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没有儿童的时代”(165页)。波兹曼的书回答了“印刷术任何创造了童年,电子媒介如何使之‘消逝’(163页)”的问题。波兹曼之所以断言我们生活在一个没有童年的时代,是从以下的一些观察开始的:成人犯罪和儿童犯罪的区别正在减小;成人服装和儿童服装已经没有什么区别;“儿童游戏”已成为濒临灭绝的物种,甚至从两千多年前雅典的伯利克里时代就流传下来的捉迷藏几乎从儿童自发的娱乐活动中消失了;总之,“放眼望去,人们不难发现,成人和儿童在行为举止、语言习惯、处世态度和需求欲望上,甚至身体的外表上,越来越难以分辨(166页)。”然而,孩子的童年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什么时候消逝的,波兹曼将视野扩展到了整个西方文明中去求解答案。 以希腊-罗马为代表的古代西方文化定义最初的童年教育。希腊人发明了“学校”这个概念,在古希腊语中,学校一词的意思是“休闲”。这反映了一种典型的雅典式信仰:他们认为休闲时,一个文明人自然会花一些时间思考和学习。于是,他们建立起了各式各样的学校,并使之成为向西方世界传播希腊文化的工具。尽管他们有学校,尽管他们关心如何将美德传给青年,但在教育孩子方面,希腊人对儿童心理学还是感到迷惑。柏拉图在《普罗泰格拉》里谈起收拾那些不听话的儿童时,提出要用“恐吓和棍棒,像对付弯曲的树木一样”,将他们扳直,换言之,也就是“不打不成器”,若换成今天的场景,定会受到“虐待儿童”的质疑,甚至起诉。罗马人借用了希腊的教育思想,但他们发展出了超越希腊思想的童年意识。比如,罗马艺术就表现出“一种不同寻常的年龄意识,包括未成年人和成长中的孩子的意识。这种艺术表现直到文艺复兴以后才在西方的艺术中再现(170-171页)。”此外,罗马人还注意到了“没有高度发展的羞耻心,童年便不可能存在。”古罗马修辞学家昆体良谴责过贵族在儿童面前的无耻行为,宣称童年需要回避成人的秘密,尤其是性秘密。诺伯特•埃利亚斯在《论文明的进程》一书中也宣称,我们文明开化的一个特征就是:性欲要受到严格的控制,成人须承受巨大的压力把他们的各种冲动私密化(尤其是性冲动),对儿童和未成年人面前,对成人的性欲望和冲动三缄其口,维护“保持缄默的密约”(172页)。 罗马帝国自5世纪之后遭到北方一波接一波的蛮族入侵,随后罗马帝国在476年灭亡了,除了基督教保留了部分古代世界的文化之外,欧洲陷入了所谓的黑暗时代。有四点变化对童年的来龙去脉关系尤深:“第一点是人的读写能力的消失。第二点是教育的消失。第三点是羞耻心的消失。而第四点是前三点所导致的后果,即童年的消逝(172页)。”除了少数的教士外,中世纪的所有人——无论成人还是儿童完全不能阅读。典型的中世纪读书人阅读时跟现在的一年级学生不相上下:逐字逐句、喃喃自语(或高声朗诵)、手指字句、囫囵吞枣。中世纪的交往都是通过口头方式进行的,人们或聆听布道、或观看圣剧、或朗读史诗、或吟唱民谣,人们回到文化交流的“自然状态”。中世纪没有儿童成长发展的概念,也没有学习需要具备必要前提和循序渐进的概念,更没有学校教育是为进入成人世界作准备的概念。正如阿里耶斯(Aries)总结的:“中世纪的文明已经忘记了古人养育儿童的方法,但对现代教育又一无所知。最重要的是:它完全不懂教育为何物(177页)。”人们一定会立即补充说,中世纪也没有羞耻的概念,至少没有现代人所理解的羞耻心。中世纪的孩子身处在一个以口语沟通的世界里,生活在一个跟成人一样的社会范围,没有分离机构加以限制。他们有机会接触该文化中几乎一切的行为方式。当时的人们丝毫不避讳在儿童面前谈论性的问题,成人从未想过要隐瞒性冲动,不让儿童知道性秘密更是闻所未闻的。“在儿童面前,成人百无禁忌:粗俗的语言,淫秽的行为和场面;儿童无所不听,无所不见(179页)。”确实,没有识字文化,没有教育观念,没有羞耻之心,这些都是中世纪童年不存在的原因所在。 在15世纪中叶,来自德国美因茨的金匠约翰•根斯弗莱希•古登堡(Johann Gensfleisch Gutenberg)借助一台破旧的压榨机发明了活字印刷术。我们祖先或许真的早就发明了活字印刷,但成千上万的汉字进行活字排版是一件伤透脑筋的事情,事实上,速度和精确度远远比不上熟练的雕版师傅,因而活字印刷在中国古代并不怎么普及。而活字印刷术简直天生就是为了只有二十几个字母的西方文字发明的。古登堡宣布他已成功地制作了一本书,且“不用芦苇、尖笔或水笔,而是靠奇妙的冲压和活字之间的一致、比例和协调…”时,他以及其他印刷匠并不知道他们已为社会注入了一种不可抗拒的革命力量;此时,印刷术加上15-16世纪出现的一系列变革: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大航海,将中世纪彻底变成了一个历史的词汇,西方意义上的现代性(modernity)产生了。印刷术发明之后,除了大量印刷各种版本的《圣经》之外,可供人谈论的新生事物也大量增加,同时催生了新兴的职业:记者(尤其是狗仔队)、文学敲诈者、色情文学批量生产商、盗版商、戏剧作家等。印刷品改变整个社会的面貌,刘易斯•芒福德这样描述这种状态:“印刷的书,比其他任何设备都更能把人从此时此地的控制中解放出来…印刷品使事件变得比它本身更有影响…印刷形式的存在才是真正的存在:其余的世界往往变得虚无缥缈。学习变成了从书本中学习…”(191页)。印刷术导致了我们今天称为“知识爆炸”的现象。要成为一个完全意义上的承认,人们需要超越习俗和原有的记忆,去探索过去不知道也不曾考虑过的世界。 为了跟上“时代进步”的步伐,童年被“分离”了出来,儿童被从其他人群中分离出来,不是因为他们有“不同的本质和不同的需求”,而是因为“在他们的文化中他们要学习如何读书写字”(199页),如何成为印刷文化所要求的那种人。新教国家很好地应对了这种新兴的技术变化,托马斯•斯塔基(Thomas Starkey)在他的《对话》(Dialogue)一书中提出了设立教区学校的主张(201页),让所有7岁以下的儿童上学,这样他们就会理解上帝的旨意。在一个相对短暂的时间里,英国人把他们的社会改造成了一个有许多学校的岛屿。一份调查报告指出:1480年,英国有34所学校,到了1660年,有444所学校,每4400人中便有一所学校,大约每隔12英里就有一所学校。学校主要教授数学、英文和修辞;较为高级的是文法学校,教授英语语法和古典语文(古希腊语和拉丁语)。莎士比亚就读的就是斯特拉特福的一所文法学校,但他的成绩显然不怎么样,否则就不会自嘲自己只会“些许拉丁文,希腊文更烂(A little Latin, even worse Greek)”。这就难怪莎翁在《亨利六世》(第二场)中写道:“你存心不良,设立什么文法学校来腐蚀王国的青年…我要径直向你指出,你任用了许多人,让他们大谈什么名词呀,什么动词呀,以及这一类的可恶的字眼儿,这都是任何基督徒的耳朵所不能忍受的(202页)。”多数英国人并不赞同莎翁的说法,就像我们今天将孩子送到各种重点学校一样,那时的英国人将男孩和女孩送到各类学校学习,一些地方为了照顾穷人,甚至对这些家庭的男孩和女孩开放免费教育。据托马斯•莫尔爵士的推测,1533年,英国超过一半的人口有能力阅读英文版的《圣经》(可能过高)。但以下数字确凿无疑:1642年出版了2000多份小册子;1645年发行了700多份报纸;1640年到1660年之间,小册子和报纸加起来一共有2.2万份(203页)。 这一切所带来的后果是儿童在社会上的地位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由于学校是为培养有文化的成人而设计的,儿童因此不再被看作是成人的缩影,而被看作是完全不同的一类人,即为发展成形的成人。学校教育开始认同儿童自身的特殊天性。童年是以学习阅读开始的。“自从16世纪以来,”伊丽莎白•爱森斯坦在其著作中写道:“认识一堆由毫无意义的符号和声音所代表的互不相干的字母,记住这些字母的固定顺序,始终是西方世界所有儿童通往书本学习的大门(207页)。”在一个没有书籍和学校的世界里,儿童的旺盛精力得以最大限度的发挥,但是,在一个有书本学习的世界里,这样旺盛的精力需要大幅度地予以限制。安静、一动不动、思考、严格控制各种身体机能,这些都受到高度重视。正因为如此,自16世纪初,校长和家长开始强加给儿童相当严格的纪律。儿童的天然本性开始被视为不仅妨碍书本学习,而且是邪恶性格的表现。控制和征服人的天性成为教育的重要目的,家长和老师都是为了孩子“学好”。一直到今天,许多个世纪以来,儿童接受的始终是旨在使他们“学好”的教育,也就是说是使他们压抑天然的充沛精力的教育。 当然,儿童从不觉得他们喜欢这样的常规训练。早在1597年,莎士比亚就给我们描绘了一个感人肺腑且难以忘怀的儿童形象,在《皆大欢喜》(As You Like It)中著名的“人生阶段”的学童阶段是这样的:“一个哼哼唧唧的男生,背着书包/脸色像早晨一样灿烂,行路却慢腾腾像蜗牛一样/不情愿去上学堂。”好像同我们熟悉的那首《读书郎》的歌有些不同,不过“没有学问,无颜见爹娘”的教育应该是哪里都一样的。这种充满现代性的教育引起了18世纪提倡“回到自然”的卢梭的强烈反应和担忧,他提出这样的主张,人类若想尽可能生活得贴近自然,他们必须学会鄙视书本和阅读。在《爱弥儿》一书中,卢梭告诉我们:“阅读是童年的祸害,因为书本教我们谈论那些我们一无所知的东西(175页)。”阅读终结了童年,它从根本上削弱了口语文化的心理基础和社会基础。因为阅读使人得以进入一个观察不到的、抽象的知识世界。“阅读是童年的祸害,因为在某种意义上,它创造了成年。…在文字世界里,儿童必须变成成人(175页)。”在印刷机统治的时代,童年短暂地存在,目的只是为了将他们分离出来,为日后成为成人做准备。 印刷机终于在1950年之后削弱了它长达500年的绝对统治,它开始让位于一个更为强劲的对手——电视机,随着技术的飞速进展,21世纪的今天,电视机开始让位给了电脑,总而言之,图像取代了文字,成为新的主宰。儿童长到36个月时,已经开始有系统地注意看电视画面了。到那时,他们已经有了自己最喜欢的节目,会唱广告歌曲,会要电视广告上看到的产品。不过,电视节目、商业广告和各种产品并非只针对3岁的孩子,就符号而言,《非诚勿扰》和《美女与野兽》、麦当劳广告和IBM笔记本、《新闻联播》和《猫与老鼠》一样通俗易懂,所以,对于电视来说专门为儿童制作的节目是不存在的,所有的节目都是给每个人看的。现代媒体无所不在地出现家中客厅、书房或街道、电梯、购物场所;无所不知地讨论着国防、能源危机、地球变暖、股市涨跌、明星绯闻、疑难杂症、情感倾诉、子女争夺遗产、性生活和谐、同性恋等等问题。“别走开,下面的节目更精彩!”让你欲罢不能,无论是儿童还是成人都完全暴露在这种媒体的轰炸之下,几乎无处藏身。从生物学上来看,我们人人都具备观看和解释图像的能力,还有能够明白跟多数图像的背景相关的语言的能力。正在兴起的新媒介环境在同一时间向每个人提供着同样的信息。波兹曼得出的结论是:“鉴于我所描述的这种情况,电子媒介完全不可能保留任何秘密。如果没有秘密,童年这样的东西当然也不存在了。”中世纪童年缺失的场面在我们这个技术无比发达的年代再现了! 想起了我们家楼上的7岁小女孩来找我女儿玩,突然问我《非诚勿扰》开演了没有,我说:“小姑娘,看什么《非诚勿扰》啊?”小姑娘振振有辞地说:“我妈妈爱看,我也爱看,再说,我还没结婚呢,当然要看。”我被重重地雷倒!童年真的要消逝了。 http://blog.tianya.cn/blogger/post_read.asp?BlogID=2793977&PostID=300626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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