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梨华谈写作
湾的海风月亮(七个小橘瓣儿)
原文地址: http://www.ynet.com/article.jsp?oid=4188929 记者:您1953年离开台湾去美国,1962年写完自己的第一个长篇小说《梦回青河》,这十年间发生了什么?是什么样的情绪引发了您的创作? 於梨华:那十年,我在美国吃了很多苦,与我在内地的幼年生活完全是不一样的。我本是出生于书香门第,而在美国,我要替人看小孩,做很多我以前从未做过的事情,童年生活因此在我的脑海变得格外清晰,我那时想家、怀乡十分厉害,但是台湾不想回去,内地又回不去,千头万绪只能靠文字来发泄。在我的家乡,原本没有青河,但是这本书中的很多人物都有原型,都是我小时接触过的人,我对他们进行了艺术上的加工。 记者:那么您的这部小说是不是有着半自传的性质?哪个人物有您自己的影子? 於梨华:海明威曾经说过,第一部长篇小说会有作者自己的影子,因为那时你的阅历还不深,无法去掉自我的色彩。我自己年轻时候的个性和小说中的定玉比较相近,小说也正是以定玉的角度“我”来写的,我那时很像定玉,聪明、顽皮、率真,而又有些心计,曾暗恋过表哥,因为去美国很久不见,所以在小说里将“表哥” 林国一这个人物美化了。但是你们不要对号入座,因为我对每个人物都进行了很多演绎。那时我的这本小说出版后很轰动,电台天天晚上8点至9点会联播这部小说,一到播时,我的父亲就出去散步,他不要听,因为他觉得书中的父亲是在说他,其实不是这样的。 记者:在《梦回青河》中,您描写了各色各样的女性,您的内心是怎么看待她们的? 於梨华:《梦回青河》中,我写了外婆、大姨、定玉妈妈、定玉、美云等许多女人,小说横的线索是爱情,纵的线索则是家庭悲剧,每个女性都代表了那个社会的一类人。小说中,我最喜欢美云,那个超凡脱俗的女孩子。美云是外表柔弱,内心刚强的典型的中国女子,我认为中国女性是最有韧性的,即使是在悲苦时也坚强,不是柔弱无能的。刘雪华演的大姨年轻时就守了寡,在那个社会不管多年轻,守寡也是不允许再嫁的,她是个很风骚的人,而性却被压抑了,必然要找到另外的渠道发泄,因此才会虐待美云,我写大姨其实并不觉得她是大恶人,她是让人同情的。这个人物是有原型的,“文革”后我衣锦还乡,她在后门里悄悄出现,这时的她已经变得瘦小、憔悴、苍老,而她不变的是那双眼睛,依旧灵活。所以我希望刘雪华演大姨不要让观众恨她,而是可以同情她的难处。书中的舞女翠仙可说是我刻画得很单线的一个人物,因为我对这个人物的背景都不了解,她与我童年的生活没有关系,我当时已经顾不及了,所以我认为描写得比较弱。这本书中的主要人物后来又被我完全搬到了一个短篇小说《柳家庄上》里,因为这些人物已经去不掉了,他们永远活在我的心上。 记者:《梦回青河》确实给人的感觉很不“单纯”,在当时中国的小说还是脸谱化,好人就是完美的好人,坏人就是十恶不赦的坏蛋,而您的小说中则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 於梨华:这是很正常的人性,好人里有坏的东西存在,坏人心里也有好东西,我就是个常有坏主意、看到好的东西就想拿的人,只是我们经常是好的一面控制着坏的一面,如果控制不了,则会做些坏事。 记者:《梦回青河》被喻为民国时代的《红楼梦》,您怎么看待这种评价? 於梨华:我好难为情的,这个评价过高了,如果读者因为这个评价去看小说,结果他们感到失望怎么办?有人这么评价这本书可能是那时写大家庭的小说很少。 教书是情人,写作是丈夫 记者:除了这部小说,您的《在离去与道别之间》也被海润公司买走电视版权,您是否想到已经70多岁的年龄,突然作品又受到内地影视公司的青睐? 於梨华:我没有想到,以前我的书总是被台湾拍,像张艾嘉拍过我的《最爱》,但我没想到内地有一天会感兴趣。我上世纪70年代曾回内地,结果被台湾“冰冻”,禁止我近10年时间不能到台湾,以至于我的父亲病逝,我都未曾去看他最后一眼。台湾拍我的作品,我未看过,出版我的小说,也没有给我版权费,很多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后来我1983年获准回台湾,我的一个小师妹说:“啊?於梨华原来还在啊?” 记者:写作对于您来说意味着什么? 於梨华:我从1968年到1993年一直在大学里教英译现代文学、比较文学等,我的课程安排非常好,我每周二、四上课,其他时间可在家中创作。教书、写作我都喜爱,我曾说教书是我的情人,写作是我的丈夫,退休时我发表演讲,告诉大家现在我要离开情人,一心一意地回到丈夫身边去了。教书使我对于学校里面的事情很清楚,我所交往的朋友也大部分在学校里,在学界这么多年,对我的创作很有帮助,比如我在《在离去与道别之间》描写了华裔学者教授在异国独特人生道路的爱恨情仇以及在激烈竞争中的人格变异,都要归功于在学界的经历。 记者:您每天创作多长时间? 於梨华:写《梦回青河》时我已结婚生子,觉得自己的留学梦已经破灭,但又不甘心,每天的脑子里有很多东西,于是就把孩子照顾睡觉后,每晚12点至凌晨3点写《梦回青河》,早晨再为孩子做早餐,孩子们很懂事,学着自己照顾自己,这样我可以早上晚起一会儿。现在也还是每天创作三小时。 记者:现在创作什么作品? 於梨华:我目前在写老年人的生活。 记者:您写作受谁的影响大? 於梨华:西方文学和东方文学都有,我很喜欢中国古典文学,我的书桌边上一直都放着中国古典诗词、元曲等等,经常会翻翻。外国文学我是天天都要看的,这是作为一个作家最基本的熏陶。对长篇小说来讲,我一般都要酝酿很久,写一部长篇通常都需要几年的时间。在开始写之前,我会把人物、时间、地点、章节都列个表,这样心里有个总体的安排。当然具体写的时候还会做一定的变动。我很注重情节和人物以及总体安排等等。这是写长篇小说的作家必须要走的路。所有我的作品是受到中西文学影响后的糅合而产生的属于我自己的一种风格,文字是纯中文的,结构可能受西方文学的影响,在西方文学中,现代文学作品对我最具有影响力,尤其是美国现代作品。 ■此生最大遗憾是我的子女看不了我写的书 记者:您的孩子是怎么看待您的? 於梨华:他们知道我是个很好的作家,但我毕生最大的遗憾是我的子女看不了我的书。他们已是典型的ABC,虽然我在他们小时候教他们中文,但他们现在的程度都是勉强听、不能看。让我高兴的是我的外孙女今年上大三,她主修的专业是中文,所以在家里,我可以和她用中文交流。 记者:您在写作时会非常投入吗? 於梨华:是的,我一旦投入写作,会很难出来,有时候灵感涌出来了,我的手都会跟不上。我每天写作完三小时后,从楼上的书房下来,都不能适应现实社会、不能料理家事。做我的丈夫很辛苦。写作太投入很容易患忧郁症,前阵子《南京大屠杀》的作者张纯如因为忧郁症自杀,在我们那里引起很大轰动,我们住得很近,她的父母我认识,她是我非常敬佩的女作家,完全把生命奉献给写作,非常投入。 记者:您也会有忧郁的情绪? 於梨华:有,周期性的,没有办法,搞艺术创作的人可能都这样,他们脑子里除了正常生活外,还有另外一根弦,这根弦抖动后,会破坏整个大脑的平衡。我忧郁时不爱讲话,丈夫赶紧跑出去,在我这种非正常状态下是无法和我正常交流的,你看我平常很乐观,但那段时间会很灰,感到沮丧。 记者:那您克服这种忧郁主要靠什么? 於梨华:我平常坚持锻炼,每周打网球,我可以打败比我小十几岁的男人,害得人家觉得很没面子,都不愿意跟我打了。此外还要保持一颗童心,要有幽默感,这很重要,有幽默感,天下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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