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沟遗址:待解的五千年文明密语
双手合一
陶器,窑火,啃过的骨头,烧残的果实,部落的墓地和灰坑,新石器时代。 2008年上半年,磨沟村西北角发掘出我国最大的齐家文化墓穴;今年下半年,马家窑遗址在村子东北角初现。研究才刚刚开始,明年有待考古人员发掘的疑惑不止于此。 “空穴来风” 12月25日清晨,甘南州临潭县王旗乡磨沟村。 洮河水流澹然北去,雄峻的山群向北延绵于远方的卓尼县和岷县境内。阳光洒向光秃的大地,残留在路面的干枯草叶上,寒霜泛光。 没人知道关于村子更遥远的历史记忆。84岁的李树堂是村里年龄最大的老人,他只知道小时候老人们说他们的祖先是从江淮一带搬迁过来的。 在村子西北约300米的洮河南岸、磨沟河西岸马蹄形的二级台地上,1000多个墓穴如蜂房般一排排错落铺开。整个墓葬群上方1米多高的现代土层被取掉,原始土层平整地凹陷在台地深处。挖过的墓穴已经回填,大多数偏室和龛台已被填掉,留下了1米多高的空墓穴,前一天上午的积雪还未化开。 在8000多平方米的墓地边缘,扎着一顶泛白的绿色帆布帐篷。56岁的“看墓人”李政同翻起身,从帐篷里隔出的小卧室中探身出来,寒气马上袭来,李政同边穿外套边钻出帐篷。 沿着农田,李政同踱到了东边今年刚发掘的马家窑遗址前,看了看深挖的灰坑,转身回家了。 在遗址边缘的农田里,一匹黑色的骡子在啃着残留在地里的草茎。由于成本太高,李政同在6年前已经将自家养的骡子卖掉了,这个村子里现在总共只有6匹骡马。每年春天,李政同的儿子和儿媳都会外出打工。村委会主任陈国龙说,磨沟村总共274户,算上旱地人均占地才0.7亩,而考古发掘被征用的都是水浇地。在磨沟遗址的墓群开挖之后,李寿德和邓明宗家的地全被征用了,李政同家的2亩地被征用了1.3亩,李政同就来到毛瑞林考古发掘的工地上“看墓”。 毛瑞林是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副研究员、磨沟遗址挖掘队的领队。2008年,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与西北大学文化遗产与考古学研究中心开展合作,对九甸峡水库即将淹没的磨沟遗址进行抢救性发掘。 2008年7月下旬开工后不久,毛瑞林的工地上一个陶罐被盗,“公安厅都来人破案。”李政同说。当晚毛瑞林叫李政同和另外3个老人留下来帮他看一晚上的工地,说第二天再专门找看工地的合适人选。 今年下半年开始在几百米开外的村子东北角遗址发掘,占地700多平方米,挖掘工作量较小。其他两人在下半年被辞掉了,就剩李政同和李茂德两个人值班。因为工资降低,最近李茂德也不干了。 李政同的家就在附近。院里堆放着明年要翻修新房的椽檩,北边齐列着四间套房,进入正门,穿过两个套房门,就来到李政同的房间。一个低矮的炉子底座镶嵌在炕桌上,炉盘上的煤炭围成一个圆圈由里到外燃烧着,没有烟筒,煤烟弥漫着飘向外边的套间。 刚到家里,李茂德就进来了。 “整天看着几个空穴,晚上担心有人盗墓,白天隔空会出去转一圈。”李政同对李茂德说。 “齐家人”的公共墓地 从葬式和墓葬形制到随葬品,李政同一直在从现在的空穴,猜想着那个遥远而又近在咫尺的世界。 据毛瑞林所知,上世纪60年代第一次文物普查时,磨沟遗址就被甘肃省政府确定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当时,地面有碎陶片,根据断崖剖面的文化层分析当地有文物,但当初不知道是哪个时期的,“还以为是单一文化类型”。 “随着发掘的持续,惊喜越来越多。”毛瑞林说,“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人类得以长期在此延续和变迁,因此文化类型丰富多样,当地的新石器时代文明最早在何时,最晚至何时,都不清楚。遗址建造、使用和废弃的时间和原因,大型的发掘才能确定。” 2008年7月中旬,考古队伍抵达磨沟遗址时,大片的大豆和小麦正值生长旺季,再过几天,就将是收获的日子。 征用土地后,考古队自己动手清理现场,“大豆拔了,小麦割了,尽管有些可惜,但时间紧张,不得不如此。” 干了20多年考古的毛瑞林怎么也想不到,让他发愁的大豆地下面,却埋藏着一个迄今为止发现的最大一块齐家文化墓葬。 齐家文化类型形成于距今4000年前后,这是新石器晚期文化类型,处在新石器时代向青铜时代的过渡时期。 墓地东西宽约50米、南北长约150米,面积近8000平方米。其东部有一条田间灌渠,因浇地用水经年冲刷加上人为盗掘,在考古开始时,墓地东北角约1000平方米已经被破坏掉了。 1000多个深约1米的墓穴,从长方形土坑竖穴、竖穴偏室到瓮罐石棺火葬墓,墓葬形制多种多样。有仰身直肢葬、侧身直肢葬和侧身曲肢葬的单人葬,也有少数二次葬;多人葬一般为多人分次葬,有些墓葬在埋葬制度上有殉人现象,殉人一般置于竖穴土坑墓道的填土中或墓道底部。其中竖穴偏室墓占总墓葬的90%,在竖穴偏室墓中又有多种形制,如单偏室墓、左右双偏室墓或上、下层双偏室墓,竖穴偏室墓除个别不带头龛外,大部分有头龛或脚龛,个别头龛和脚龛并存,除此之外少数墓葬还有侧龛。 “石器和骨器是主要的生产工具。”毛瑞林说,齐家墓葬共出土随葬品2600余件(组),主要有陶器、石器、骨器、铜器及金饰器。其中陶色以泥质橙黄陶和黑褐陶为主,器物表面除素面者外,少数器物表面刷一层橘红色陶衣或施红彩,纹饰有细绳纹、篮纹、附加堆纹、弦纹、刻划纹等,有个别器物在腹部刻划动物形象,有龟、蛇、羊、鹿等。器形有罐、盆、瓮、瓶、斝、碗、壶等,其中罐类占大多数,有单大耳高领罐、双大耳高领罐、单耳罐、双小耳罐、侈口罐、长颈罐、高领折肩双耳罐、高领圆肩双耳罐,夹砂陶陶色主要为灰褐色,器形以深腹侈口罐为主。也有零星彩陶罐。石器器形有磨石、研磨器、斧、凿、磨棒、权杖头及制陶工具等。骨器器形有骨柄石刃刀、匕、铲、锥、针、签、钏、管、环等。铜器器形有刀、颈饰、耳环、泡、管、环、珠及其它饰件。 “在洮河流域发现如此大规模齐家文化的公共墓地,到目前为止尚属首次。”毛瑞林说。 “马家窑人”的村外 “发掘的这部分遗址,可能恰好就是5000多年前人们在村外倒垃圾的地方。”毛瑞林说,因为遗址北边是洮河,因此只能向南发展,5000多年前的遗址主体部分,可能就在现在人们居住的村庄底下。 今年上半年,村子西北角的齐家墓地的挖掘告一段落,下半年开始,考古队转向村子东北角的台地。从8月20日开始挖掘,到12月19日结束,田间发掘三个月,收集整理一个月。 “该台地是洮河上游南、北两岸最大的一块台地,其地势南高北低,相对比较平缓,三面环山,有洮河跟磨沟河流过,适合人居住,因此存有早期的人类文明印迹,时间长,文化丰富。”毛瑞林说。 马家窑遗址与齐家墓葬群相距几百米,围绕着马蹄形的台地对村庄形成犄角包围之势。一开始是古人挖的用以烧制陶器的窑穴,后来发洪水,窑穴进水坍塌后被废弃了,大家就将烧完的植物灰顺带着摔碎的陶器和石器倒到了坑里。“陶器是新石器时代的大众工具。”毛瑞林说,这次发掘总共占地700多平方米,发掘出的器物很多都是破碎的陶片。 12月20日,考古队将陶器碎片拉运到了库房,整理、拼对、粘接、绘图并照相,这是考古专家接下来要做的工作。拼粘以后,毛瑞林发现陶器器形有瓶、罐、盆、钵等,石器有石刀、石斧、石凿、石环、石叶和石核,骨器有骨锥、骨针、骨刀、骨铲、骨凿和骨簪。“陶质呈橙黄色,以纯黑彩绘花纹为主。这是距今5100年左右的马家窑早期文化遗址。”毛瑞林判断。 以前发现的马家窑文化的历史痕迹主要是墓葬,地区在洮河中下游一带,时间为马家窑文化的中晚时期。与其相比,本次发掘是在洮河上游首次发现马家窑文化的早期文明印迹,“不同于墓葬,遗址将透露出更多人类活动的痕迹,这里,过去的居住场地和生活场景开始闪现。”毛瑞林说。 只有一座保存完整的窑区,其他的都被破坏掉了。窑区周围分布的大多都是灰坑陶片和动物的骨头,陶质呈橙红色,花纹颜色为黑彩,纹饰有漩涡纹、水波纹和鸟翼纹。 “把烧制陶器的类似锅台的部分保护一下,明年还要专门研究。”12月26日下午,将植物标本给植物考古专家打包寄出后,毛瑞林给李政同打了电话。 因为植物种子已经炭化,肉眼看不清,在发掘时考古人员在灰坑中不同的地层选择土样,过筛子筛选细土,然后再在水中复选,最后将标本晾晒干。毛瑞林需要寄出去让动植物考古专家在高硅电子显微镜下观察研究。“通过植物标本的研究来判断当初的植物环境,农业发展状况。”毛瑞林说,“通过对动物骨骼的研究,判断其生活所在的环境,究竟是捕猎的野生动物,还是驯化家养的牲畜,通过动物本身判断当时的气候状况。” 马家窑文化的研究刚刚开始,明年有待考古人员去发掘的疑惑不止于此。 今年夏天,考古队在齐家墓葬群北边发现了两道壕沟,两者中间相隔20多米,因为土地征用等问题,只挖掘了5米多,形状、走向和用途都不清楚。 几乎与此同时的一个傍晚,李政同的孙子在齐家文化遗址西侧的中寨村,捡来了一个破碎的手镯,李政同看见后赶紧让毛瑞林看。“可能更加古老,初步确定是仰韶文化晚期的遗物,距今有5500多年历史,明年回来后继续挖掘。”毛瑞林说。 由于占用耕地,每年都要支付一笔价格不菲的补偿费,同时农民工和技术人员的工价都出现上涨,“考古费用越来越高,将来回填继续耕种是最好的保护方式。”毛瑞林在电话中告诉李政同,“如果挖掘,征地将是一个问题。” 吃过晚饭,李政同打着手电筒去了东北角的马家窑遗址,在“锅灶”前面挂上了塑料袋,转身来到西边的帐篷里。瞅了瞅放在帐篷角落装有人骨的两只箱子,李政同打开了帐篷卧室里的电热毯开关,点上一支烟,悠然地吐出烟圈。 月光如水,倾泻到积雪覆盖的墓群里。 记者 刘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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