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眉湖】胡琛《鼻炎患者郑大生存实录》

当一个鼻炎患者回顾他的一生，他可以欣慰地说：“我的一生，是与柳絮杨絮和猫毛抗争的一生，是充满了不屈与反抗的一生。”

从高中开始，每年的四月份与十月份就成为了我的重病季。当时恰逢浙江高考改革，高考选考科目被安排到四月与十月进行考试，每次我总是重病一场拖着不甚通畅的鼻子备考答卷，内心苦楚万千。当时我和同学吐槽：“每次大考我都要生病！”我的那位圆脸同学略带怜惜地对我提议道：“要不别读书了吧？”

我呆了十秒，然后决定，书，还是要继续读的。

于是，因为我的这个决定，和高考的一个尴尬分数，我来到了这所省外211，现某非知名双一流。这所大学横跨了三个地铁站，将它的四个宿舍园区分为了柳、荷、菊、松四个园，对应春、夏、秋、冬四个季节。荷园的荷花真的不多，还都卑微地挤在一个为了配合荷园的名头挖出来的小池塘里，每年开花季就被摄影爱好者近拍特写数十张然后调色加滤镜po到网上。但柳园的柳树却真的很多，多到攻占南操，进犯眉湖。

柳絮飘扬的季节里，我带着抗击pm2.5的严实口罩去南操上一周一节的体育课。塑胶跑道上的柳絮真的是以絮状呈实体堆积的，妖风一吹，柳絮们像厚实的地毯毛一样翻滚，我甚至能感受到它们对我发出的狞笑。而我，随着老师的口令做着热身的扩胸运动，心里想着手机一早对我的叮嘱：轻度污染，大风预警，请减少户外活动。

柳絮配上妖风，是郑大一绝。妖风刀刀见血，吹得我头痛欲裂。柳絮铺天满地，不给人可逃之机。

而且不只是柳树，郑大还多的是杨树。杨絮柳絮翻飞的日子里，街头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小胡的真面目。小胡裹紧了她的防风外套，将口罩戴得严严实实，只留给大家一条被妖风吹出的上移发际线。

然后就会出现一年两度的恐怖戏码——虚弱小胡被感冒缠上，感冒又引发了她的鼻炎。她不得不去校医院一连打卡数十天，雾化交替齐上阵，花钱如流水，小胡内心的愁丝也如流水。

人在疾病中的时候，最容易思考人生。

这个时候欲望比较少来侵扰人的内心，商场的新款大衣与已无关，饭店的火锅也不因我沸腾，闭目想起就是莽苍的原野，孤单的生命体永远在跋涉。每天安安静静地躺在寝室的床上，床帘挡住白炽灯的灼热投下一抹暗色，我想着自己到底为什么不能坚持运动，为什么不把钱给健身房而要送给校医院。

思索到最后，一句话隐隐闪现。

“执行力胜过天资。”

无论是在学业或是健康方面，我永远都在困惑：我要怎么样才能更好地控制自己呢？我一方面希望自己有不竭的动力，去看去听去思考去发声，另一方面我又觉得人生在手，岂能不虚度春光？

行走到今天，我认为自己或多或少地也窃取了他人的利益，虽然时常也处在自顾不暇的阶级处境，但是隐忍向来不是我的选择。可是，做一个普通的、平凡的、资质平平的人也有其幸福之处，我还是该激愤便激愤该骂便骂，只不过无人听闻我声罢了。

我妄想从所有生活的琐碎中抽身而出，可是抽丝剥茧时才发现自己也在织网。

对外在事物的痛恨，其实在某种方面上都是指责自己的无能。

我一方面不得不向这句话低头，另一方面又忍不住对它反唇相讥。这样严重的雾霾，笼罩在整个金鸡上空的血红色，虽则是每一个人都在作恶。但是高位者的不慎决策，喊出口又成空的虚假誓言，又让我们这种小民如何自处？

扣问到最后也是向洪流低头，于是我开始在朋友圈里发问，想要有一个人带我走向健身之路。

但小胡遭遇劲敌——运动世界校园。

这个上线伊始就引来数声质疑，但仍被义无反顾地强制推行的政策，这个凝结了一个月数万郑大学子爱恨的app，在今天，10月17日悄悄下线整治各类bug，也让以各种方法完成跑步任务的学子不由得心里一紧。

而当它重新归来之日，小胡可以想见那个场面再次在寝室上演——

“去健身房吗？”

“哪有时间去啊，运动世界校园了吗你？”

从一个名词，变成一个动词，这在语言的发展意义中是标志性的。

对小胡来说，打击也是毁灭性的。

这个疲于应对课业、工作、体育任务的卑微女大学生，因为这个变故，又开始将健身计划搁置。

那句在她脑海深渊还在呻吟着的“执行力胜过天资”，又被她挤压得毫无生存之地。

但必须要认清的是，郑大的杨絮柳絮是一年四季都在飞的，总有一天你会不经意在鼻尖看到一朵飘飞的白影。这里的空气质量也是一年到头好不了几天的，pm2.5无孔不入。

而我，这个鼻炎患者，写到现在只有一个真诚的祈求。

第一年的四月我因为鼻炎复发闻不到任何味道，甚至食堂窗口给我加在面里的香菜都可以面不改色地吃下。

而下一年的四月，我想要闻一闻那洋溢在郑州大学的石楠花味道，那著名的人类男性精液气息。

或许我会“知楠而退”，但“知”于一个鼻炎患者而言就是最大的成功了。

我这样一个虚弱的普通鼻炎患者，在普通的郑大，想要普通地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