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危险妻子》：婚姻如战场

万万没想到，今年春季日剧最令我欲罢不能的竟然是这部《我的危险妻子》（又名我的愚蠢丈夫哈哈哈哈），无论是高收视的刑事律师，还是高口碑的重版出来，都没有像《我的危险妻子》那样带给我一种中毒的感觉，即电视剧独有的一看就停不下来的强烈浸入感。我是偶然在网上见到有人安利才开始看的，用一天时间刷完了八集意犹未尽，一直苦等到今天大结局的熟肉出来。在剧情上，除去明显借鉴自《消失的爱人》的第一集，接下去的每一集都有堪称神一般的走向，反转不断，却又合情合理，最重要的是，《我的危险妻子》还充满了各种令人细思恐极的地方，它将婚姻中那种将死未死的难受状态极端化戏剧化地呈现出来，并不遗余力地刻画了追逐利益永远不择手段的最真实最复杂的人性。
                
                 苏珊·桑塔格在日记中写道：
“谁发明了婚姻，谁就是个很有才的折磨人的人。它是个致力于让感情麻木的体制。婚姻全部的要点就是重复。它的目标是创造强烈的互相依赖。” 她认定的是，即使相爱的两个人从恋爱到结婚，走入的不是纯白的童话般的婚姻殿堂，更像是一趟有去无回的人生列车，一座只有入口而看不见出口的围城。
作为一个没有经历过婚姻关系的观众，我仍能从日常身边的人那隐约感受到属于夫妻的那种貌合神离，逢场作戏的虚伪。人们不得不承认的是，尽管婚姻原本是个发明出来象征责任，承诺，守护等美好期待的词语，但现实却是它成为了一种世俗道德的捆绑和束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如果要把我自己类比作剧中的一个人物，我想我可能最像丈夫幸平——这个总是被别人骗的团团转，智商常常不在线的男人，他自私，贪婪，愚蠢却又单纯而幼稚，发现妻子留下的笔记本上他们曾经的回忆时感动，在小计划得手时情不自禁地兴奋跳脚，误以为自己失手害死小三杏南时扛不住压力向警方自首，事实上，他没在笔记本上看到关键信息，他的计划早在妻子的算计之中，就连小三也是骗他假死的，傻得可爱的他充当了是真理亚计划中完美的棋子。
                
                《我的危险妻子》中最耐人寻味的便是让每个人物都拥有多套面具，他们无一例外全都是表里不一者。其中最拙劣的表演者就是丈夫，他几乎装都装不像，心事全写在脸上。有一个极具讽刺意味的情节是，幸平误会小三和别的男人相好，于是十分生气地怒斥她。明明他自己就背叛妻子，却不许小三背叛他。一个不忠者，对另外一个“不忠者”的零容忍，正是某种人类与生俱来的劣根性扥体现。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妻子真理亚，在家人和他人眼中，她温婉，善良，贤惠，如她自己所言‘我只是一个家庭主妇”，事实上，她已经伪装到足以让看穿她伪装的人都疑惑：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面具似乎和她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成为她自然的一面，正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但自始至终，她所做的都是一个妻子的事情——挽回出轨的丈夫让他重新需要自己，拯救已经破裂的婚姻。她的一切努力看起来疯狂缜密而危险，但何尝不是一种以毒攻毒的无奈？从丈夫和小三要联手杀她时，她就被迫采用这种自虐的方式自救。从某种意义上，她让我肃然起敬，因为她的计划不是以毁灭为目的的，而是重建，况且她无意让任何人死去，不论是帮她自导自演绑架的男同学还是小三。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是一句老话。而《我的危险妻子》让我感觉到，婚姻亦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是一场持久战，更是一场拉锯战。夫妻之间的关系，有时是战友，有时是敌人，有时是卧底。当美好如泡沫的爱情和誓言消散后，维系婚姻的就是夫妻之间形成的利益共同体。当这个共同体破产后，婚姻关系也就名存实亡。所以丈夫和小三要杀妻子。而讽刺的是，妻子和丈夫又因为共同被警方怀疑而形成了新的利益联盟，这还不是最令人吃惊的，当小三和妻子选择联手，欺骗愚蠢的丈夫的时候，当最终丈夫成为妻子16亿保险受益人，再度怀疑妻子仍是在利用自己的时候，你会感到编剧早已不是在批判婚姻这个老靶子，而是直接让观众去审视人性之本质——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算人们道貌岸然地否认自己追求高尚远非如此蝇营狗苟，但事实却是在利益，尤其是金钱面前，一切的情感联系都脆弱地不堪一击。这让我不禁感到一阵发自心底的寒意。
                
                个人认为，《我的危险妻子》最有意思的莫过于设计了邻居有希与和树这对伪装夫妇。他们表面上秀着恩爱，实际上却是富婆为了不让单身沦为他人谈资而花钱雇佣了青年。而当富婆面临资产危机时，这个靠钱维系的夫妻身份便难以为继，于是她铤而走险，杀死帮助真理亚完成假绑架的同学并捅伤真理亚勒索幸平。当伪装身份被戳穿后，有希目露凶光地质问真理亚：
 
“你们的婚姻，不也是只靠一张纸（婚约）维持的吗？”
 
的确，婚姻表面上只是一个法律上的关系，是一个写在纸上的证明。但它却有远超于此的复杂况味。前文提到，《我的危险妻子》让我感到婚姻是一场战争。只有当战争无利可图时，和平才会到来。类似的，只有当婚姻无利可图时，离婚才会到来。维持婚姻的是惯性吗？难道不是离婚的代价太高？财产分割，金钱成本高昂；亲友指责，人际成本高昂；他人议论，社会成本高昂。得失权衡下，趋利避害的人自然选择得过且过，要不然干嘛出轨？直接离婚就行了。
 
N31是剧中的一个重要线索，真理亚导演的绑架自己的犯人名字是N31，它也是保险协议中丈夫成为受益人的条款N31，它还是真理亚老师木暮向自己的爱人求婚的日期NOVEMBER 31。众所周知，11月是没有31日的，在11月30日24时求婚的木暮把N31当做纪念日，令我感到编剧对婚姻承诺的根本性怀疑——本质上，它是不存在的。就像片中闪回的婚礼现场，真理亚披着洁白的婚纱和幸平幸福地走入婚姻殿堂，但却走入了一场无休止的彼此监禁之中。那些说着永远的誓言仅仅在时间的片段里成立，让人这种善变的动物拿一生做保障，是多么的荒诞不经。婚礼现场过度曝光的高亮处理，仿佛令其化身为了一个梦境般的白色谎言，最终那两个人拥吻的人除了相爱，还相杀。
                
                “你其实根本就没有爱过幸平，只是不想承认自己选错人罢了。”有希对真理亚说。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幸平和真理亚之间到底有没有爱呢？我的回答是，有。
 
丈夫幸平在剧中两次脱下戒指并扔在地上。扔戒指这个动作象征了他对这段崩溃婚姻的放弃。第一次，他自己捡起戒指戴上，第二次被绑架的真理亚用戒指暗示她自己就在家里。虽然被妻子欺骗令他感到恼火而不满，但他却愿意去救妻子。而真理亚第一次假装绑架被送上救护车时，嘴角露出的是笑，是算计成功后的得意，第二次真被绑架后送上救护车，眼角却流下来泪水。她的流泪含义复杂，是对丈夫舍命救她的感动？还是对这场从自己开始而后渐渐失控计划的后悔？亦或是对这种充满阴谋和猜忌的婚姻生活的深深疲惫和悲凉。总之，她心中是有一种爱在的，不然她不会流泪。
                
                但是，这种爱和爱自己，爱钱相比，占上风吗？
 
有太多的文学作品把爱情塑造成伟大到令人愿意付出生命的程度，但现实却是芸芸众生不但贪生拍死，还爱自己爱钱远胜过爱情。单纯的爱情更像是一种冲动，是头脑一热的不理智，冷静下来，你才会发现“天长地久，白头偕老”其实就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童话，只说给那些还对婚姻存有幻想的幼稚男女听。再仔细一想，你会发现生活到处充满了各种谎言，爱情只是其中的一场骗局而已，不值一提。真实的永远是人性。
                
                最后，个人觉得《我的危险妻子》还有一种解读，当幸平和真理亚没有经历这一系列失控的案件时，他们的婚姻是僵死的，需要一种来自外界的强烈刺激才能意识到活着。而正是这种身处困境之中的如履薄冰和步步为营的危机感，成为了他们意识到这段婚姻继续存在的必要性，即他们对彼此还有情意和利用价值。就像真理亚一样，幸平控制16亿，她控制幸平。
如果你还没看的话，相信我，《我的危险妻子》绝对值得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