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让我拍一张肖像照吗？

「你愿意让我拍一张肖像照吗？」
听到演员斯蒂芬·弗雷（Stephen Fry）要来学校演讲的消息，19岁的英国胖小子安迪·格茨(Andy Gotts)偷偷将礼堂的隔壁布置成摄影棚。提问环节里，他鼓起勇气，向台上的电视明星「发难」。
弗雷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同意了：「好吧，我给你两分钟。」
                
                
「这两分钟改写了我的一生。」
21年后，回忆起第一次为明星拍照的经历，安迪的脸上浮现出梦境一样的沉醉：
                
                
“我离那个大明星只有五英寸远，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整个过程像是某种权＊力游戏，我爱死这种感觉了。”
那一瞬间，这个正在研读摄影课程的男孩恍然看到了自己未来的方向。
从1994年到2003年，安迪花费整整九年时间，拍摄了115名电影明星的肖像。又过了两年，这些肖像终于集结成画册《度》（Degrees）出版。
                
                
蓄着长发的布拉德·皮特，戴着海盗帽的乔治·克鲁尼，做着鬼脸的摩根·弗里曼……
                
                
没有化妆，没有道具，有的只是黑白与光影的嬉戏。这本星光璀璨的画册彻底打破了人们对明星肖像的固有印象。
                
                
出一本「不一样」的明星画册，这个念头很早就在安迪·格茨的脑中扎下了根。
大学毕业后，作为摄影助理，安迪几乎与当时英国所有一线摄影师都共事过。
「夸张的化妆、布景，现场一大堆助理，我不喜欢这种工作方式。」
工作的时间越长，安迪心底对时下流行的摄影套路就越反感。
「于是我想，如果每个明星给我10分钟，不要化妆，不要助理，这一定是一个很棒的项目。」
说做就做，安迪搬出电话黄页，挨个儿给每一家经纪事务所发信。然而，寄出的整整300封信件全部石沉大海。
转机出现在六个月后。一天，安迪接到了演员乔斯·雅克兰德（Joss Ackland）的电话。
「他问我，你那个很棒的项目怎么样了？我只好老实告诉他，没有人愿意让我拍。」
在哈哈大笑之后，乔斯表示，他愿意给安迪10分钟的时间，但条件是，安迪要为这周末他儿子的婚礼担任婚礼摄影师。
「当时我想，反正自己再没有东西可以失去了。」
那个周末，安迪开了7个小时的车赶到乔斯家。婚礼的第二天早上，乔斯如约进行了10分钟的拍摄。拍摄结束后，安迪灵光一闪，让乔斯介绍自己的一位圈内朋友参加自己的项目。乔斯帮助安迪联系上意大利女星格列塔·斯卡奇（Greta Scacchi），安迪的项目终于运转起来。
恰好那一年，好莱坞明星凯文·贝肯（Kevin Bacon）在接受杂志采访时公开表示：通过不超过两个人，他肯定能找到任意一个在好莱坞工作的人。
这一言论听来难免显得狂妄，却又与社会学家斯坦利·米尔格拉姆（Stanley Milgram）的「六度世界」小世界理论不谋而合。美国和欧洲的青年们，纷纷玩起了验证小世界理论的游戏。
不如我的项目也以这种方式进行下去吧，安迪这样想。
                
                
于是每拍摄完一个明星，安迪都让他推荐一名自己的好友。就这样，经过差不多七年时间，安迪将英国电影圈的大腕们都拍了个遍。
                
                
Helena Bonham Carter
达斯汀·霍夫曼是安迪拍摄的第一个好莱坞明星，也是整个项目的转折点。
                
                
拍摄完成之后，达斯汀主动问安迪，有没有什么地方自己可以帮到他。
「把你认识的最有名的明星介绍给我。」安迪毫不客气地要求道。
达斯汀哈哈大笑，他介绍了布拉德·皮特。
当时，布拉德·皮特正在伦敦拍摄电影《特洛伊》。虽然布拉德本人同意接受安迪的拍摄，电影的公关部门却严格限制了拍摄时间。
“我接到电话，被告知只能拍摄11分钟，不是10分钟，也不是15分钟，而是不多不少的11分钟。”
安迪严阵以待。等待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后，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一位戴着帽子和墨镜的长发男子出现在安迪眼前。待他摘下墨镜，安迪认出来，他就是自己苦苦等待的布拉德·皮特。
                
                
出乎安迪的意料，这位超级大明星独自赴约，没有带助理。他看起来相当轻松，首先为自己的迟到道歉。接着，又与安迪聊起来自己对英国的印象。说完天气，又谈到鱼和炸薯条。安迪沉不住气了。他瞟了一眼手表，自己只剩下三分钟时间。
「于是我赶紧打住皮特的话，说我们开始拍摄吧。」安迪回忆道。
听到这句提议，皮特显得相当纳闷，他问安迪：「你到底在着急什么？」
安迪不得不说出了11分钟的限制。皮特听完不屑地一挥手：「别理这些。这是我的电影，我愿意浪费多少时间都可以。」
安迪放下心来。继续闲聊了一个半小时后，拍摄才正式开始。拍完后，皮特问了和达斯汀·霍夫曼一样的问题：「我可以帮你点什么？」
安迪给出了同样的回答。于是布拉德·皮特走到墙角，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他与电话那边的人说笑了几句，就将电话递给了一旁等待的安迪·格茨。
「你好，我是安迪。」
一头雾水的安迪接过电话，战战兢兢打了个招呼。
只听电话那边，一个好听的男低音响起：
「你好，我是乔治·克鲁尼。」
                
                
克鲁尼告诉安迪，自己正在意大利科莫湖边的别墅度假。「你要不要过来拍？」抑制住激动的心情，安迪告诉克鲁尼，这周末他就过去。
安迪来到乔治·克鲁尼位于科莫湖边的别墅时，克鲁尼正在湖边掰着一片吐司喂鸭子。那些吃的饱饱的鸭子在地上走来走去。
安迪跟着乔治·克鲁尼走进了别墅，他问克鲁尼哪里有完全白色墙壁的房间。克鲁尼说他要上楼看看。就在他上楼的时候，安迪把一本厚厚的书从橱柜上碰落，正好砸在了一只鸭子的头上。
鸭子当场昏了过去，安迪紧张地把它藏在了沙发下面。
「谢天谢地，它没有死，只是昏了过去。」
然后他来到了二楼的房间。床上有一顶海盗帽，似乎是前一天party留下的。安迪建议克鲁尼戴上这顶帽子。在克鲁尼觉得「一定很傻」的瞬间，他按下了快门。
                
                
布拉德·皮特的不羁，凯特·布兰切特的优雅，「斯内普」教授的亦正亦邪，这些明星脸上细微的神采，在安迪·格茨的镜头下都被无限放大。
                
                
                
                
                
                
「我被问到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拍摄中你如何影响被拍摄对象的情绪。」
安迪·格茨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我从来不去影响他们的情绪，或者说，我尽量试图不在拍摄中主导太多。」
                
                
拍摄凯文·斯派西时，这位奥斯卡影帝表示，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安迪建议：「不妨想想高兴的事，再想想你悲伤的经历。」
于是，「百变之王」斯派西一喜一悲的两张面孔都被安迪记录下来。
                
                
在一环紧扣一环的拍摄接龙中，安迪一直在考虑，这个项目该选择在何时、以怎样的形式结束。
「然后我想到，整个项目的操作灵感都来自凯文·贝肯和六度世界。于是就决定，只要贝肯接受拍摄，我就停下来。」
2003年，阿兰·贝茨（Alan Bates）推荐贝肯作为自己的下一环。
听完整个项目的故事，凯文·贝肯不仅同意参加拍摄，还欣然为画册撰写前言。安迪干脆用「度」为画册命名，封面人物，正是凯文·贝肯。
                
                
从乔斯·雅克兰德到凯文·贝肯，收录在《度》之中的115位明星肖像，无一例外都是黑白照。
                
                
「从一张彩色照片上，观者能轻易得到所有信息。而黑白照片则不一样。」
                
                
对安迪·格茨而言，黑白照片的迷人之处就是看图者自行填充的过程。
                
                
「当时的场景如何、人物的情绪怎样，这些细节和故事，都需要看照片的人通过想象完成。」
这也是安迪坚持使用黑白胶片完成整个项目的原因所在。
2005年，画册《度》出版之后，安迪将所得的版税都捐给了糖尿病研究基金。两年后，安迪收到一位母亲的邮件。她告诉安迪，自己的女儿因为患有糖尿病，在学校里经常被同学欺负。她对人生非常绝望，曾经三次试图自＊杀。然而，看到安迪的《度》之后，这个女孩的态度改变了。她感到，这些世界上最有名的明星，也在为和自己一样的糖尿病人加油。后来，女孩考入了大学，学习的专业是抑郁情绪控制和自＊杀干预。
安迪将这个故事告诉了已经是自己好友的斯蒂文·弗雷。听完故事，弗雷流下了眼泪。
「我想，她现在应该已经挽救了很多人的生命吧。」安迪说，从未有任何一个时刻，让他如此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情是多么有意义。
                
                
「也许任何人都能拍肖像照。但是这些明星的参与，让我创造出不一样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