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女座笑话

我蜷在经济舱不舒服的座椅上，伴着隆隆的噪音，看一个男人将矮柜推到卧室门口，把门挡上，一手拿着电话，准备和前女友phone sex。他的女儿和她sleep-over的小伙伴们正在客厅胡闹，跑来拍他卧室的门，吵着要吃冰淇淋。
这是Louis C.K的“非典型”喜剧Louie第五季中的一个场景。
FX给了Louis C.K一个闻所未闻的合同：只有极小成本的制作费，但Louis可得到全权掌控。Louis甚至不用听电视台执行官的指示，前两季全部由他写、由他导、由他剪辑、由他出演，甚至由他担任音乐指导。
其结果是——尽管受众群较小，但影响巨大。它完全颠覆了情景喜剧可能的模样。最近很火的几部作品，比如Girls（“衰姐们”），里面都可看出受到了Louie的启发。
                
                
（再一次，当某“公寓”还在抄抄抄二十年前的经典剧集的时候，人家早都玩新的去了。呵呵。某种程度上，喜剧水平是文艺是否活跃、是否自由的风向标。言论不自由，就不会有好喜剧；喜剧不行，文艺就不会行。）
喜剧演员扮演自己——一个更夸张、卡通化的自己——这个创意的历史已和电视的存在一样久远。事实上，可能更久远——早在1950年，Jack Benny和George Burns就曾在电台以他们自己的身份开自己的玩笑，后来又把这个创意搬上了电视。
所以，Louie这个角色到底为什么特别？
大概因为他没有任何特别。
他中年，离婚，两个女儿，秃头，是个不太得志的喜剧演员，到处跑跑场。交个女朋友，要么是死活不肯给他名分的射手座，要么是根本语言不通的外国人，要么就是各种得罪人家。第五季里，冒出来一个他的兄弟，长得跟他没有一丁点像，比他更奇怪，大半夜进了局子要他来保释。
——于是他带着女儿和女儿的一堆小伙伴们打出租去警察局。飞机也没打成。
这样的人物背景，注定了剧集的风格：有点忧郁，有点渎神，充满了小人物的卑微、尴尬和挫败。
我们常常对现实感到失望，或是恐惧未来，然而任何对未来的恐惧其实都是对现实的恐惧。这种失落和不安来自和他人的比较。绝大多数时候，比较的双方，是我们幕后的杂乱，和对方聚光灯下的光鲜。
这是大概是为什么平实的小人物往往能引起同情和共鸣。特别是当这个小人物在窘迫之下，依然充满着对女儿的爱，对他人的善意和不忍。
对于Louis C.K的粉丝而言，他不仅是个喜剧演员，不仅是个艺术家——而是那个奉上生鲜真实的人。他的自嘲晦涩犀利，这一季又多了几分怪诞。作为讲述者，Louis总会将故事引向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方向。
Louis是他的单亲妈妈的四个儿子的一个。据他说，他妈妈从来不知道他在哪。他曾嗑药，觉得drug dealer是少年们能遇见的最酷的那种人。这些经历是他第一集的素材——而他偏偏要叫自己boring asshole。
往往是拥有并不完美的、复杂的童年的人会不小心具备某种素质。他们对于世事有种消极而挣扎的看法：希望有啊，在那里啊，只是好的结果不会是我的。
                
                
在Robin Williams去世的时候，许多人意识到：归根结底，喜剧的来源其实是悲剧和痛苦。
不知道跟处女座有没有关系，Louis的笑话总是带着严肃的自我审查。
比如第一集那段Stand up里，说“寻找外星人”这件事。
“‘找到外星人’”这事不会是个好版本的故事的，”他说，“我们太以自我为中心了，我们觉得好像要是发现了外星人，他们会过来说：’嗨，哥们，我们是外星人。你们是‘人类’，而我们只是帮外星人。——我们只是过来丰富一下你们的经历的，所以我们能做点什么让你们感到更愉快不？’”
这种自我的审慎态度在大多数时候表现为一种谦卑，尽管偶尔显得他很丧气。
其中有一集里，Louie去女儿的play date家接女儿的时候，拒绝了帮那位单亲妈妈装鱼缸。然后，他开始不停被噩梦骚扰：一个张牙舞爪的无脸男。
各种尝试解决噩梦，无果。他回到女儿朋友家，装了鱼缸，换了灯，修了水管，并且打了一炮。
于是终于重获香甜的睡眠。
这点悲观主义和玩世不恭还会带来一点好处，可以叫它“I don’t know what it’s like to be...”
比如说，
我不知道作为男人是什么样的，作为变性人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作为非亚洲人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作为同性恋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作为无家可归的人是什么样的，作为很穷的人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作为很富的人，很有名的人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结婚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身处战争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作为基督徒是什么样的，作为佛教徒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作为兽医是什么样的。
...
I don’t know.
其实人们应该多说说这句话的。
我知道年轻是什么样的，十七岁和二十四岁是什么样的。
我知道单身和非单身是什么样的。
我知道还贷款是什么样的，打工挣钱是什么样的。
我知道弹钢琴是什么样的，（不太会）弹吉他是什么样的，练体操是什么样的。
我知道对梦境和精神世界抱有好奇是什么样的。
我知道有成就感是什么样的，也知道无端端被人指责是什么样的。
我知道真诚的道歉是什么样的。
...
这些是我知道的东西。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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