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早餐

在我看来，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清早饿醒起床，排空腹腔，品尝一份早餐。
小时候一日三餐都有妈妈操心，她深知早餐营养的重要性，变着法儿地给我做：牛奶打鸡蛋，面包配果酱，虎皮蛋糕，或者煮华丰三鲜方便面......哄我多吃快长。但那时瞌睡重总睡不醒，迷迷糊糊扒拉两口饭，还惴惴揣着害怕迟到或上黑板听写生字的心思，吃早餐谈不上品尝，不过混个肚饱。
高中住校，开始有了点成年人的自我责任感，暗暗保证要规划好生活。起先总是从校门口小超市拎回整箱的牛奶百利包，大量饼干，成袋土司和果酱，可食物一旦变成每天的任务，消灭起来就难了。饼干不怕放，面包也可分给同学和校园里的猫，最愁的是牛奶，临近保质期往往还剩下多半箱。于是一天三顿饭，每顿喝两袋，三天下来，整个人仿佛都被浸泡肿胀成奶牛的一只乳房，跑两步都能渗出乳白色的汗水。
这样大剂量补充过几次蛋白质之后，我终于放弃了“囤食”的习惯，改去食堂。食堂的早餐是全新的风景，碧绿的菠菜拌着透明的粉丝，握在手里留有余温的白煮蛋和馒头，盛在小碗里香浓满溢的原味豆浆......相比还在被窝里苦苦挣扎思辨起还是不起的小伙伴，这样一份早餐总让我产生莫名的自豪感。
复读的冬天早自习提前，赶公交车过黄河上班的爸妈只能在茶几上留几块钱给我。早自习与第一节课之间的十五分钟，和三五同学一起奔去马路对面的黄师傅牛肉面，要二细多放辣子，吸溜溜吃一碗面喝半碗汤，眼睛上的雾气还没散。奔回教室刚一坐下，上课铃响了，数学老师转身写板书的空当，我就偷偷俯身桌下，打一个带着香气的饱嗝。
大学寒暑假在家，再没有糟心的家庭作业，清早睡到自然醒，屋里只剩我一人。洗手，敲两个生鸡蛋，在白瓷碗里打出金黄浓稠浮着泡沫的蛋液，加凉水入微波炉，高火三分钟就定型，盐、生抽、香油用凉开水调匀撒开，小铁匙切一块送进嘴里，生抽香油和蛋香味顺着食道热热地滑下去，一路暖到胃。鸡蛋羹，我最拿手的早餐，将来也会伴我照顾爸妈和小孩。
到了周末，家里人都在，早餐无须自己操心。爸爸曾把前一晚剩下的红烧肉加热，和青椒一起剁碎，夹入刚买的热气升腾的素白饼子，肉汤浸润面饼，青椒爽脆，口口生香。
过蛇年去临汾，住任先生团里的空宿舍，一路火车颠簸，好不容易睡个踏实觉，醒来集合哨都响过了。那时候我脸皮还薄，没收拾屋子不好意思开门，他在外面急急敲，进来二话不说掏口袋，往桌上放一堆东西，说声“我先集合你快吃”，转头就跑。我一瞅，两个鸡蛋两袋牛奶一份牛肉蒸饺几个韭菜馅饼并一包海带丝，都是我一个人的！扑哧一声就笑了。后来我问他“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他严肃地说：“这还算好？！怕你吃不饱呗......”
今天早晨又饿醒，去中蓝食堂点了一份红腐乳配白粥。食堂熬粥不惜火，大米粒颗颗晶莹饱满裂开了口。用匙子切一小块腐乳放进去，红颜色在白浓的汤汁里蔓延，白雪红梅一般有了诗意。尝一口，腐乳带着酒香的咸味和粮食的甜味一下子逼退牙膏留下的薄荷气，味蕾被唤醒，整个人都精神起来。我知道我又有一天可以去好好生活，完成未完成的事，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很平静，一切都有希望......这是最幸福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