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给予我的最初印象,来自一些远旧的人声和低矮屋子里黑白光声体的念叨,围和在小巷一样的少年触觉里;这个地名如带力量一般,穿透小径溪流的内心,变得晨空朗星一样存在。之后的某年,庞大的布吉关口,用一种城市的威严告戒出深圳的真实内容。我第一次感受到某种属于阶级意识的东西,背叛与向往的交缠,乡村对城市表达的浓厚渴望,废墟对围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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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给予我的最初印象,来自一些远旧的人声和低矮屋子里黑白光声体的念叨,围和在小巷一样的少年触觉里;这个地名如带力量一般,穿透小径溪流的内心,变得晨空朗星一样存在。之后的某年,庞大的布吉关口,用一种城市的威严告戒出深圳的真实内容。我第一次感受到某种属于阶级意识的东西,背叛与向往的交缠,乡村对城市表达的浓厚渴望,废墟对围墙的寻找。
公元2006年8月,我与四个月大的女儿在深圳咿呀对话,在把弄智慧得陌生的玩具偶尔,会觉得一切是梦,我和我的家庭,经过长时间穿行并开始停伫,城市在远处寂静围合。我明白到自己获得一种安详的方法,学会用另一种眼光审视和相处这个城市。我开始注意到我也拥有一扇,两扇窗,三扇窗,在开的最大的窗户外边,一棵巨大的树伸展着枝叶,大约有15年树龄的它已经懂得适时把叶片散落在地,和着风起还会挂起一层涟漓;我每次步行到回家的路上,也总能见到这种落叶,叶面宽而叶肉厚,叶缘尖锐,拈起来拿在手沙沙有声;我有次把这叶贴到脸上,涌起一股说不清是自然主义的伤感眷念,还是故乡猎犬嗅觉的失落。
我于这个城市自然有极大的依恋。每次出差,不论时间长短,只有等机身稳稳落在深圳机场,肢体和心理才会收获一种收放自如的状况。我明白这种习惯性的投入来自整座城市对我的命题,那是属于塞林格的麦田里新砌的围墙。今年7月,我回湖北老家,在堂弟40亩荷花池中泛舟采摘鲜嫩莲蓬,其时天空瓦蓝,水和植物混合发出当下中国最令人困惑和迷人的田园味道;我却依然大煞风景和堂弟谈起深圳,说可以在他的荷花池,围湖建上十多栋别墅,辅以泛亚易道设计的水景园林,中海作为物业管理,区内开设小型的游艇码头,私人垂钓区。我说这会是真正乡村别墅,城市不可求的生活状态。堂弟呵呵笑时,我却清楚自己娓娓道来的背后,保持的是上世纪莽撞扩展的深圳力量模型;以及那种高度的扎根态度;一些人忙着砌墙,一些人急于住进去。还有一些人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望天际线减少和广告商的无良文案。
今天的深圳,显然莽撞不复,土地资源开始成为城市的紧锢咒,某种意义上是土地解构了深圳原有精神,幻梦一样的传奇变得遥远。代替的是高下立判的社会结构,如一首诗里唱到:
“我们不再混杂一起,
你是你,我是我,
你看不到我,
我不想见到你。”
著名的香蜜湖豪宅片区,15年前乏人问津,使众多世界建筑公司一领其味后,围绕蚊虫滋生,了无生气的湖水,连续创造出几次地价记录;同时数年内广告商人则搅尽脑汁,不悖抄袭重复一次次推出所谓最后一块珍藏府邸,绝版再版。现在,任何一个沿香梅路而行者,会发现当初植起的一排排树已矮胖丰腴,枝叶娆人,如发福的中年男人,豪迈优雅的诱惑清贫年轻女人。然诱惑终归诱惑,社会CLASS已经形成,一个阶层开始了表达对另一个阶层的足够抵触;更有某个号称XXX1号的楼盘,把销售中心制造成令人眩晕的现实梦境,科技的权利和奢侈意志表达得淋漓尽致,而仅是参观,就须备上自有的68万人民币存折证明作入场券。也正是这家楼盘,坚持在《深圳特区报》上不停重复着亚历山大、拿破仑、伊丽莎白等人名号,从古希腊雅典卫城帕提隆神宙的柱廊谈到巴洛克和约可可与他们的关系。明目张胆的用金钱打劫古典艺术,构建高深的城市围墙。
这种高深的围墙从不孤独,甚至是构成城市存在的根本。与这种围墙同存的,依然是一个个不同颜色与结构的围墙,所有围墙看起来都独立一片,可任何一个湮没于城市者,都猜想着不同围墙里的他们,在地底下挖造了无数街道;他们秘密活动在一起,使用自己习惯语气,穿华丽服装,约会在花样百出的美食宴;恳切诚实进行生意往来。他们对广义的人来说,比如我堂弟,是保罗•福塞尔笔下看不见的阶层。对于深圳的现代化的序曲来说,他们是具备行使城市能力和工具人群;是他们,也只有他们才能最大程度联合城市,巩固城市,并阻碍城市。而,在那些围墙连接的空洞,低矮地方,我称之为城市废墟。废墟不是虚构而来,是城市的必须品,一些城市垃圾的堆放处,也可以理解收留城市必须不公正时所处理的垃圾;但更多是未来围墙里主人的学习之所,这些未来主人在废墟里必须要学会鉴赏建筑之美,形成不错的投资理财能力,并愿花费时间与精神于无用价值之上。
废墟迷人且通俗,我们通常见睹的《南方都市报》上,每天都能看到废墟里开出无数恶之花,亦保留了更多的理想之根。如果在这个城市呆过十年八年,愿意为此做出一些简单的分析和论证,你会觉得一切皆悖论。围墙里的人群为了城市进步不经意阻挡进步;围墙之外者,因为通俗而有时选择蛮干,反而获得一种纯理论上的高雅。
在悖论的命题下,会形成一个新的问题,围墙之内与废墟之间,它们以什么的方式共存和沟通?这时我又会想起我的堂弟们。他们保持了对我每次回家的欣喜态度,因为我们拥有血缘基础,并且深厚到可以忽略生活习惯的兄弟情谊,我们都真诚爱护对方。然而,一旦涉及到我的工作,我全新的精神世界和理想,他们都开始表示出一无所知和无能为力。有时我也花尽口舌去解释,也只能让他们看到一堵堵推过去的围墙;并且似乎我说得愈多、愈兴奋,围墙就愈深愈高。有时我试图装做未曾经听见,或者干脆选择不答,事实证明,后者的围墙不仅高,且冰冷,还带了不可预测的陌生效果。我用这样的比喻形容废墟与城市围墙---似乎在说它们是一种兄弟关系,并且暧昧的透露是属于堂兄弟那种,就象乡下与城市;一方保持了对另一方憧憬,另一方则要求对方保全尊严,注意领地。
作为需要保持尊严的一方,我在很长的时间,曾自己选择成一个颓废者居于废墟中,每天却依然可能看到无数可爱精灵的表现,他们有时候如愿望一样单纯;有时候也会理性得同结构主义一样势利。这些不起眼的特征交织,是组成愿意困顿在废墟中的自然演绎,更是愿意化身为围墙内主人的意图。从来没有过围墙里人的加入废墟,只有拥有双重意志的废墟人民,在围墙和废墟之间苦苦寻找界限。
围墙和废墟之间存在界限吗?这本是迷一样的问题,我却在一次爆怒后给出了答案。2005年华侨城OCT的建筑双年展,几个关于城中村研究的建筑艺术家们,把城市废墟的结构分解成伤感的矫情之地,并用伪善的腔调自告奋勇灌输出理性区分与数字的规矩。我马上想着这些所谓的艺术家,如果有一天给他难兄难弟设计一栋建筑,他们选址会不会沿袭《城堡》理念,结构抄袭《小径分岔的花园》,盖出一座《1984》的冰冷监狱之所。这样,他们不仅能保护住自己的围墙不被攻陷,并能使自己廉价的同情心有所寄托。我在愤怒的当天得出答案,敲着他们的电脑留言簿开始了全心全意的认为:围墙和废墟之间从无所谓界限,也不允许有界限。
如果经验主义有效,我的生命地图也会告诉我,在废墟与围墙的历史中,来自于移动的1998年,深南大道是我全部的深圳,是城市最初给我的答案;在形单影只的个人眼中,只有巨大的,通往简单的方向深南大道能给你明确路线。它的永无止境,和一路携手的丰富流光同时又是一个谜题,它包容你通行的方式,步行,公共汽车还是出租车;它既是远方的围墙,也是即时的废墟。这也是上世纪深圳能提供的城市模本。2000年的东门是所有人宽容的废墟,它允许混杂、偷盗、廉价、接吻和时尚。它让我深入到一个允许自我怜爱的空间,我在这里,往往会发现自己的愿望简单而渺小,一两个可爱的小玩意,一个瘦弱高挑的女孩,一小碗萝卜牛腩,都是一捅而塌的沙墙。2002年到现在,我明确自己一直在干些愚蠢的工作,轻佻的挑战着围墙与废墟的定位。在关内三个区,关外两个区,我们把宏大的词语,直接用于蒸发城市现实和想象,然后制造出梦幻一样的城市围墙,鼓励着全世界开始集体飞跃。这种职业的高度,常常使得我误解已经度过广义上的废墟,而成为围墙中稳当的主人,而事实是,当我在路上拾起一片落叶,书店里购买一本关于红酒的书籍,为一栋不起眼的住宅写几句左岸式的文字,在统统干这些无关吃住的事情时,都会发现眼前围墙太甚,太多,以至于无法绕行!
写到这里,我惊愕于自己找不到一个适合的结尾,正如我对深圳,废墟对围墙,乡村对城市;形式主义的伤感早把我淹没其中,也许那正是废墟与围墙这对堂兄弟才能理解的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