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和“熊猫”—我的广州映像（1）

以前经常下了班后在暨大西门一带买碟。那是一方神奇的土地，兹是这星球上曾出现过的移动影像（motion pictures），兹是你真心想要，请吱声儿！ 路边的那些或蹲或站平凡得近乎不存在的卖碟者快则10秒慢则24小时内会给你送上稀如《萨罗100天》热销如近日在北美公映的《神奇遥控器》在内的任何碟片。

阿四就是其中的一位。东北人，典型的北人南相型，干瘪得令人发指。由于一次我偶然问到他有没有塔可夫斯基的《潜行者》， 极其震撼的是他在10秒内搜出了《童年》和《索拉里斯》（我在美国的N个BLOCKBUSTER遍寻未果），并慎重告知明天同一时刻到他那儿“求”《潜行者》。第二天果然兑现。从此，对这个卖碟群落刮目相看之余，我也成了他的老主顾。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因为没坐班车，工作事情也太多，很少去岗顶买碟了。忽有一日，又想起去淘一下碟，下班后就直奔西门，四处打望阿四。人没找着，倒是突然被一条硕大的圣伯纳给吸引了。这真是条漂亮的犬！ 有着协调匀称的体型、棕白相间的斑色和稳定从容的气质。我看得入了神。过了一小会儿，我又忍不住笑出了声，因为我才发现圣伯纳的旁边放了一箱DVD！它在那里一动不动地蹲守着，骄傲专注得像一个将军，对路人的惊讶和指点不屑地抖着耳朵、呼着舌头。

“嘿，哥们儿，买碟啊”。阿四这时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手里拎着瓶可乐。“呵呵，这是我年初进的货，叫熊猫，准备当宠物卖，没想到这小子没卖掉，倒一下子长这么大了，亏死我了。”看着我还对着那狗傻乐，阿四连抱怨带心疼地拍着狗屁股。我发现它眼睛周围两大块黑黑的，还真有点像熊猫。这时候，熊猫甩甩脖子站了起来，我这才真正发现它庞大威猛的体型 — 高度接近我大腿，长度一米六左右，而阿四告诉我熊猫才7个月大！熊猫这时也对我亲热起来，欢快地在我和阿四旁边蹦来蹭去，显出与其体貌特征明显不符的小孩子般的天真和快乐。我开玩笑告诉阿四，他一天卖碟的收入可能还不够熊猫的伙食费。阿四恨恨地点了点头，但目光一点也不犀利。

后来，我听很多朋友都提到了暨大西门的熊猫。男人们爱上去摸它两把，或买几张碟帮衬一下阿四，权当给熊猫的伙食补贴。女孩子会贴心地买上它最爱吃冰淇淋，然后又尖叫着跑开，以至于后来西门那家放着冰淇淋柜的士多门口和建行大门成了它最喜欢的嬉戏地。因为熊猫知道阿四能给它的只是菜场收市后的臭鱼烂虾，而常在这里出没的女孩儿都会给它买冰淇淋；熊猫也知道晚上阿四收档后只能和它挤在狭小闷热的城中村出租屋内，而建行大门有空调，溢出来的凉气会令它舒服很多。

慢慢地，在2006年溽湿的春天，熊猫和阿四的黑色幽默开始成为岗顶独特的风景，及至传奇。

再后来，我又去找阿四买碟，发现身边没有了熊猫，我问熊猫是不是卖掉了。阿四又恨恨地点了点头，目光中全是落寞。

3000块钱，卖给了暨大的一个老师。

我听到后虽然有些失落，但也颇觉安慰。那个高贵的王子终于回到了早该过上的体面舒适的生活，尽管有个贫儿仍如草芥般顽强地疯长。

每次路过岗顶，我都禁不住要望望暨大西门，希望还能见到熊猫和阿四相互依偎的身影。也想知道，套上精美项圈的熊猫，是不是还记得那个叫阿四的东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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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熊猫的真容见鄙人的DOUBAN相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