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家乡的年饭在除夕早上吃,天还黑时燃鞭炮举酒杯,寓意日子越过越亮。每年奶奶都会给我夹上一筷青菜,说来年清清白白。但今年,她已经说不出清楚的话了。
奶奶一生要强,我没仔细闻过她的味道,也许像一块褪色的干燥毛巾,极尽其用的织物。基础病加上新冠,奶奶硬朗的背在冬天折断了,血栓压迫了右半边神经和语言。难以自理的生活使她在不甘中迅速老去,肩膀干瘪,乳房垂到肚脐。
睡前听到奶奶含糊喊我名字,原来是想上厕所。我一直羞于见病床上的她,怕她难为情。替她穿上外衣拖鞋、挪到坐便器、脱穿裤子、调整躺下的姿势、盖被子的过程中,我都避免看她的眼睛。奶奶侧卧着,努力吐词,几遍后我才明白是“关灯”。
我对奶奶的情感复杂,哭过恨过。她的皱纹明明还留有粗砺的痕迹,但黯淡神色过滤了什么,留下的只是朝暮相处的温情。
听闻寒流抹去了太多生命,各地静悄悄的。前晚和长辈一起看《活着》,我忽然明白了他们对春节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