谏全国哲社办十思疏

笔者承担国家社科基金同行评议任务已四次，所评有立项也有结项，有一般项目也有后期资助项目，有新闻传播学亦有艺术学，且两次被全国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办公室（以下简称“全国哲社办”）评定为“认真负责的鉴定专家”，示于官网。承蒙国家信任，荣幸之余，五味杂陈，感慨良多。为了避免低水平简单重复让国家财政资金事半功倍，为了鼓励高水平学者攻克国家急需“高精特新”项目，为了提携中青年学者使其跻身学术创新中坚，更为了杜绝官学勾结、学阀垄断等学术腐败，兹效法初唐忠臣魏征《谏太宗十思疏》，对我国人文社科领域最重要的国家级——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提出十条谏言。

（一）建议根据资助额度，把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划分为三个等级：（1）最低等级，为一般、青年、单项、西部；（2）中级等级，为重点、后期、冷门绝学、中华学术外译；（3）最高等级，为重大、特别委托。

此谏意在让全国学人清楚国家社科基金虽系国家级、顶级项目，但包含三个等级，每个等级又各含几个子项，含金量差距较大，提醒申报人根据其学力选择最适合的等级及子项。其中，国家社科基金西部项目含金量最低，不如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

（二）建议具有博士学位的正高职称者不得申报最低等级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不论其是否首次申报，鼓励其申报中级等级直至最高等级。

此谏意在告诫博士+正高（如教授、研究员），你的学位+职称均已最高，你就不要凑一般、青年、单项、西部这四类最低等级项目的热闹了，你不感到掉份吗，丢人吗？

（三）建议已获批两项“重大”的申请人，不再申报国家社科基金所有学科所有项目，应全力担任同行评议任务。

经检索“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数据库”，经与诸多高校、大量学人交流，多个学科均已出现获批过两项“重大”的学者，他们被称为“大咖”“大牛”，伫立于学界金字塔尖，掌控着大量学术资源。追溯其因，他们常通过变换申报单位、游走数个学科、微调子课题负责人、前期成果共享、强校出名弱校出钱、寻租学术资质、退而不休等手段，钻空子，捞票子，在学界内外造成不良影响。特别是，单列于23个学科的艺术学学科，由文化和旅游部科技教育司分管并审批，该司又委托中国艺术科技研究所初审，该司该所疏离于全国哲社办，沟通不及时，信息不对称，近年来两次获得艺术学“重大”的学者渐增，有人手中握有“新闻传播学”“中国文学”两三个未结题项目仍然获批艺术学项目致其同时握擎三四个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四处炫耀得意忘形。既然已经获批两项“重大”，甚至已结题了一项“重大”，证明你已达至巅峰，企及顶端，不应再申，应以扶植后学、培养人才为主，应大量担任重大、特别委托、重点、后期等同行评议任务，每年应不少于两次。

（四）已结题两个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的申请人，建议禁止其再申同级别项目，只能申报高一级项目。

近年来，出现不少已结题两个“西部”、两个“一般”、一个“青年”和一个“一般”、一个“一般”和一个“单项”的学者，有的还是正高，他们长期只选择最低等级，从不申报中级等级及最高等级，这属于原地踏步，简单重复，应鞭策其挑战高难。

（五）已结题了一个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的申请人，建议五年内不得再申同级别项目，应提级，鼓励申报高一级项目。

学术创新要不断挑战自我，永攀科学高峰，在同一级别重复多次不如企及一次更高级别，获批一次“重大”胜过几次甚至十几次“西部”“一般”，获一次诺贝尔奖胜过几十次小奖。

（六）建议不给虽处西部但常年受国家部委扶持、中央/地方财政资助的机构（如“985/211/双一流”高校、省社会科学院、中国科学院及中国工程院的分支机构）批准西部项目。

这些机构备受国家恩惠，不差钱，光环多，不应再给其戴上“西部”这顶带有扶贫性、照顾性的帽子。“西部”最应扶持位于西部地级市的应用型本科高校，其中，尚无博士点正在积极申博的高校应最优先扶持。

（七）最低等级项目，建议取消申报，改由全国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办公室钦定。

现行的申报流程与机制，给最基层的高校、科研院所尤其学人造成较大负担，评审的透明性日益遭受质疑，公正性日益遭受诘难。有的博士报了四五次五六年连一个“西部”“青年”都中不了，有的教授不但已结题三四个“一般”“西部”还主持着一个“重点”最近又成为“重大”的子课题主持人甚至首席专家，个别知名学者在学会/协会攒局的宴会上叫嚣“全中国就没有我拿不下的项目！什么国家社科基金，那都是我玩剩下的！我想重大就能重大！”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国家社科基金是他家的自留地吗，是他自己的提款机吗？看不出那些学者的学术水平如何高超、成果如何高明，但其在项目/奖项评审环节的政治运作能力（如上蹿下跳、上下打点、欺上瞒下）的确令人叹服，其时刻都在向世人暗示他有背景，上头有人，手眼通天，各级党政部门视这种人为“巡城御史鬼难缠”，只好批准。这些垄断行径暴露出现行申报及评审机制不够科学，不够合理，显失公平，引发学界内外较大争议。对于最低等级的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建议取消申报，由全国哲社办根据全国学者的学位、职称、学术成果、学术影响等点名，直接指定，向其发函，令其在三个题目中择一而研，若非不可抗力不得拒绝。为国效力，报效国家，是学者的使命与责任，辜负国家重托无异于自毁前程，自绝于党。诺贝尔奖、普利策奖、奥斯卡奖等全球最为推崇的国际奖项，均无需个人填表申报、单位盖章及省级中审，评审委员会照样可以选出众望所归者嘉奖之。莫言、屠呦呦从未填过什么申报诺贝尔奖的表格，中国作家协会、中国医学科学院在其获奖前一无所知，毫不知情，这反倒证成了诺贝尔奖的公正性与权威性。

（八）应明确同行评议专家的学术水平，给“认真负责的鉴定专家”发放证书，对其申报优先批准。

所谓“同行评议”，一定要是同行，不是同行不应置喙，故应明确担任国家社科基金同行评议任务的专家的学术水平应不低于被评议人所申项目主持人的要求。也就是说，你的学术水平必须至少达到主持“一般”之要求，你才有资格作为同行去评议申报“一般”的学者的本子，否则，被评议者如何服你？当然，你若具备“重点”甚至“重大”的学术水平，可向下兼容，可评议“一般”“重点”乃至“重大”。决不允许评议比自己学术水平更高的申报者的本子，“低评高”必令高者不服。反过来讲，如被全国哲社办选中担任同行评议专家，不论评议的是立项申请还是结项成果，都表明你的学术水平达到了主持同等级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之要求。

承担国家社科基金同行评议任务，是学者义不容辞的职责，但绝非人人都会认真，都会负责。某些学者的评审意见或鉴定结论仅寥寥数语，且字迹潦草，俨然一副把全国哲社办当其博士生甚至硕士生的做派，极不严肃，态度不端，影响败坏。笔者每次都要逐行逐字审阅立项申请或结题成果，每次都要写出六七千字的鉴定意见，从不懈怠，从不糊弄，而且，一贯坚持从严从紧，宁缺毋滥。但是，可悲的是，全国绝大部分高校不把学者担任国家社科基金同行评议视为一个科研项目，不认可其成果，对其不鼓励，不肯定，视而不见，置之不理。高校应意识到，这是一项不可多得的创造性研究，绝非教师兼职之类个人行为那么简单，完成一次国家社科基金同行评议应视同结题一项校级课题，若被全国哲社办评定为“认真负责的鉴定专家”则应给予校级奖励，故全国哲社办应向这些专家发放证书，电子版亦可。

（九）建议“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数据库”把历年结题成果的详情公布于众，供申报人查询并借鉴，避免选题雷同，重复研究。

很多学者发现，国家社科基金立项项目与结题项目存在某些重复性，有人把几年前他人结题的项目略加修改居然成功获批并立项，根源在于学界对历年结题项目的详情并不知晓。目前，“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数据库”仅能查询到主持人、项目名称、单位、结题时间等基本信息，缺乏结题成果的详情，应完善。要更加重视“结项”，应逐渐淡化最低等级的“立项”，就像考上博士研究生只是“立项”，获得博士学位才算“结项”，仅毕业但未获博士学位系“不合格，未结题”，故被录取为博士生不应大惊小怪。如今，影视业界几乎无人关注国家电影局、国家广播电视总局每月对电影/电视剧备案的公示，那只是“立项”，后面还有十万八千里的漫漫征途，获得影片公映许可证、电视剧发行许可证都不算“结项”，在全国电影院线、CCTV-6电影频道、央视/省级卫视、爱腾优芒播映才算真的“结项”。从业界到学界，“结项”才是硬道理。

（十）建议加大对未结项项目负责人的惩戒。除死亡、重病、残疾等客观原因外，应禁止其十年内再申国家社科基金所有项目。对未结题人员的依托单位，除原路如数退还已拨付资金外，还应处以最高十分之一的罚款，对其分管科研的校领导要给予批评，禁止该单位三年内申报同学科同等级及更高等级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只能降级申报。对因抄袭、剽窃等严重学术不端导致未结题的人员，要全国通报批评，责令其所在单位给予相应处罚，直至解聘。

部分项目主持人，在获批且国家社科基金到账后，不认真研究，交由项目组成员去干活，后者又把任务分摊至博士生甚至硕士生头上。这种负责人，当甩手掌柜，整天飞来飞去当各种评委，在杂七杂八的协会、学会当会长、理事长，在各大媒体露脸出镜，忙得根本见不到人。这种人崇拜官商勾结，一心想当官，做学问只是其升官发财的手段。到结题时，往往成果不足，论著不够扎实，难免抄袭或剽窃，试图蒙混过关。某些依托单位，科研制度不健全，科研评价呆板教条，科研管理人员水平低下只会发通知催材料，某些高校（特别是连硕士点都没有的地方应用型本科院校、民办高校）教学任务繁重令教师疲惫不堪无力无心科研，这种单位就不应申报国家级课题，侥幸获批后极有可能无法结题，坑骗国家，故必须令其退款并处以较高罚款，批评其分管领导，促其改正。

人文社会科学的学术评价弹性大，公正不足，公平不够，受人情、关系、钱权影响较大，引发诸多学术腐败，败坏学界风气。据笔者调查，最受公众诟病的三类学术腐败行径依次是高级别项目/奖项评审不公正不透明、核心期刊选稿不透明暗箱操作、毕业留校吃死一校近亲繁殖。少数学阀常年占据项目、奖项、期刊、社团、会议的头部，四处都有他，俨然一副没有他人类就会退化重回顶洞茹毛饮血之派头，仿佛全中国只有他一人得道只有他一个明白人。2023年5月24日，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在2020年9月1日科学技术部印发的《科学技术活动违规行为处理暂行规定》基础上，发布了《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评审请托行为禁止清单》，分别针对科研人员、项目依托单位、评审专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工作人员制定请托行为禁止清单，包括打探评审专家及名单、亲自或委托他人向项目评审专家或管理人员游说、有组织地实施请托行为、搞“人情评审”等24类禁止行为。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每年都向全国通报数批查处的学术不端行为，对不端学人及其单位指名道姓，毫不遮掩，有效惩戒了害群之马，震慑了广大学者，收效良好。全国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办公室及其国家社科基金理应效仿，理应跟进，为营造风清气正、公平公正、百花齐放、人才辈出的学术生态做好顶层设计。

二〇二四年七月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