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人名的翻译与查证（又名那些年我踩过的坑）

翻译包含人物的书时，人名翻译基本上是绕不开的。我相信很多译者都曾为人名翻译苦恼，我最近就见到好几个人名翻译方面的求助，所以决定写点东西总结一下我的心得。（下面几段是我的一些经历和工具分享，不感兴趣可以直接看后面的分点。）

我翻译的第一本书是匈牙利作家György Konrád的回忆录。书里有很多匈牙利语人名，从作者的名字开始就令我犯难，György相当于英语里的George，但是总不能翻译成“乔治”。我当时搜到“久尔吉”这个译法，还找了发音网站听了一下，觉得还挺像的，就采用了这个译法。不过最后作者名字定的是“哲尔吉·康拉德”，是人名翻译字典的标准译法。（这个处理方式其实是有缺陷的，匈牙利人的名字跟中文一样，是姓前名后。我是从英文转译的，英文版都改成了名前姓后，我就直接按照英文版顺序翻译了。期待以后有直接从匈牙利语翻译的康拉德作品。）

后来听说我查人名查得很痛苦，我的编辑朋友给我发了《世界人名翻译大辞典》的excel表，我终于不用一个个名字听发音自己音译了。在之后的五六年时间里，碰到没有现成译法的人名，我就都是在这个体积达46M、反应速度超慢的excel表里面搜索的。因为内容很多，表格分成了两个sheet，A-M和N-Z分开，有时候搜不到才发现，原来是选错了sheet……

今年发生了一个质的飞跃：我开始使用网页版的查询工具了！非常感谢网站的开发者和分享资源给我的朋友们！

一个译者朋友介绍了这个网站：https://www.wuxinan.net/translation/

这个网站的页面打开很简约，就是一个搜索框，把需要查的人名输进去，再敲一下回车就可以。

后来另一个译者朋友找到了一个人名地名合体版查询网站，一开始的界面也很简单，之后升级了，功能丰富了许多，所以现在我都用它来查：https://zi.tools/?secondary=transliteration（它的主页叫字統网：https://zi.tools/ ，译名查询只是功能之一。）

但是呢，工具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还是经常会碰到字典里查不到的人名，这时就需要一些技巧了。下面我结合我自己的经验和看见过的一些具体问题，讲讲人名的翻译和查证。

1.人名翻译的原则

基本原则有两个：约定俗成，名从主人。（只谈音译，不涉及结合意思翻译的人名。）

有些名人的名字早就有固定译法了，也许和翻译字典里给出的译法有出入，这种时候要以约定俗成的译法为准。我在微博上发前面说的人名地名查询网站时，有人吐槽说Aquinas的词条是阿基纳，但是我相信没有人是按照这个标准翻译Thomas Aquinas的，肯定是翻译成“托马斯·阿奎那”。

所以，如果是真实存在的人或者已有译本的虚构人物，务必先查一下有没有现成的译名。除了各类百科，作家、导演、演员的名字还可以查一下豆瓣上的词条，查完再搜索一下译名，看看是否普遍使用（如果只查到港台译法或者网络上的零星用法，还是用译名表稳妥）。译名表是用来翻译没有约定俗成译法的人名的。

名从主人就是根据本人的读音来音译，一般我们就根据国籍和使用的语言来判断。注意，如果一个人来自多语言地区，最好查一下具体的民族。之前我就碰到过有人提问人名Rejzla，说是俄语，但这个音节组合在俄语人名的基本上找不到，最接近的是捷克语里的Rejzl赖兹尔。后来查了一下资料发现这个人其实是东欧犹太人，那么他们说的是意第绪语，可以理解成犹太人的德语方言，和捷克语是比较接近的，我建议在“赖兹尔”的基础上女性化，翻译成“赖兹拉”。

还有一些小规则，比如法语人名里的de、le、la等介词应与后面的词连译（但是很多约定俗成的名字又是分开的，这种时候就是以约定俗成为准），阿拉伯语人名里的el和al不翻译。暂时只想到这两条，欢迎补充。

2.译名表里查不到的名字怎么翻译

最简单的办法是根据译名表自行组合。比如说我碰到过Papanastasiou这个希腊姓，整个词放进去搜是没有的，按音节拆开分开查询再把结果合起来就好。先搜Papana，译名表里有Papanayiotis帕帕纳伊奥蒂斯，这就有了“帕帕纳”。stasiou放进去没有对应的，那就再分成sta和siou（不过像sta的搜索结果会很多，最好还是各种组合都搜一搜，比如stas、stasi，看看希腊名字里对应的音节怎么音译），译名表里有Stasinopoulos斯塔西诺普洛斯和Sioufas西乌法斯，取“斯塔”和“西乌”，最后就组成了“帕帕纳斯塔西乌”。

进阶版是查译音表。之前见到豆瓣友邻求助Altangerel Perle这个蒙古人名怎么翻译，前半部分很好解决，译名表就有：阿勒坦格列尔。但是Perle只有英语人名的“珀尔”，显然不适合作为一个蒙古人的名字。我在网上搜索时也很难查到有效信息，因为perle在法语里是珍珠的意思，干扰信息太多。最后我想到了查译音表：

蒙古语译音表

截图不全，来源是：https://zh.wikipedia.org/wiki/Wikipedia:%E5%A4%96%E8%AA%9E%E8%AD%AF%E9%9F%B3%E8%A1%A8/%E8%92%99%E5%8F%A4%E8%AA%9E

用法是先看上面的辅音，找到罗马字母P那列，再看这一列对应的e所在的格子，得到“佩”，r后面没有跟元音，直接就是“尔”，再找到l和e对应的格子“莱”，连起来就是“阿勒坦格列尔·佩尔莱”。

3.汉语圈的人名翻译与查证

虽然本文都在说音译，但有一类人名是不能音译的，那就是使用汉语地区（我用汉语圈概括，不是严谨的术语）的人名，比如日语。有个朋友说曾经看到书里把谷崎润一郎翻译成“塔尼渣齐·俊依次罗”，这就是最好的反例。

其实译名表也是可以查日语罗马音的人名的，只是一个词都有很多译法，不懂日语的我很困惑，问了朋友才知道，一个音可以对应很多个不同汉字，所以有名的人最好是去查一下这个人的名字的汉字写法，实在查不到就译出后注明罗马音吧。

今天有人问Yuichi Shoda这个名字怎么翻译，这人是一个日本学者，在美国任教，维基百科页面有英文版但没有日语/汉语版。我先去查了一下译名表，姓可以查出一长串：庄田,正田,生田,胜田,绍田,称田,将田,枪田,笙田。看到它们都以“田”结尾，我就把“Yuichi Shoda 田”作为关键词进行搜索，查到一个网站给出了“正田佑一”的汉字，接着我反搜“正田佑一”，找到了一个日语网站：

里面的“びワシントン大学（University of Washington）所属の正田佑一氏”应该就是我要找的信息，维基百科里说Yuichi Shoda在华盛顿大学任教，这个信息是对得上的。除非华盛顿大学有好几个叫Yuichi Shoda的人，否则他应该就是叫“正田佑一”。

我前段时间还碰到过越南语人名，这个知乎答案很有帮助，直接参考就可以：https://www.zhihu.com/question/29366962

我碰到过最烦人的是海外汉学家的名字，明明不是中国人，但一个个都起了中文名，比如：李木兰（Louise Edwards）、何德瑞（Derek Hird）、姜克维（William Jankowiak）……这些人的中文名我大多是在他们访问国内大学的校内新闻上找到的，最好是用英文名加上中文关键词（比如“Louise Edwards 中文名/xx大学教授”）来搜索，想一下国内的新闻介绍外国学者时会用的头衔之类的，因为他们会在他们的中文名后面注上英文，所以这样能搜到的概率比较大。最后一定要记得用搜到的结果反向搜索验证，比如说搜“louise edwards 李木兰”就能找到她的中文版作品的介绍，可以确定就是她。

暂时就写到这里，如果想到什么有必要补充的，我再继续写。

8月23号发了一条广播，想想还是补充进来（万一有人看呢）：

英文书为了表现异国情调，有时会保留其他外语里的称呼。碰到这种地方还蛮头疼的，比如说，monsieur gauguin 放在原文里一看就知道是法国人，翻译成“高更先生”就失去了这种微妙的感觉，音译又很怪，不像日语的“桑”那么普及。

看过比较极端的做法是把各种称呼都音译（见图，书名是《祖国旅店》），后来学了点土耳其语，发现其实都是很常见的称呼：bey是先生，hanım是女士，efendi类似于英语里的sir。

除了前面说的方法之外，在翻译人名时还要注意区分称呼/头衔和名字，尤其是非英语的人名，随便举几个例子：

西班牙语的don，放在男性教名（不放在姓之前）之前表示尊称，可以音译为堂/唐，也可以意译成先生或阁下，比如唐璜其实就是胡安先生；

阿拉伯人名字里带的sheikh/shaikh是酋长的意思，但也是一个常见的名字，就是说要看情况判断是某某酋长还是谢赫·某某；

常见外语的先生/女士/小姐的说法建议记一下，法语monsieur/madame/mademoiselle，德语herr/frau/fräulein，意大利语signor/signora/signorina，西班牙语señor/señora/señorita——不过现在逐步抛弃了对已婚/未婚女性在称呼上的区分，小姐的说法都不太用了，统一叫女士。

欢迎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