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缸，性，春梦

一

好多个夜晚，她都在梦里见到一尾会发光的鱼。

其实那只鱼一点不像鱼，倒是像某种男性生殖器官的延伸体。它在夜晚发着光的鱼缸里漂浮着，躺在房间的床尾上向客厅里的鱼缸远远望去，那只鱼像某颗在暗淡宇宙星河里的发光星体。

由这个梦醒来以后，她总是觉得全身黏腻，湿漉漉的触感从尾椎骨一路向下，蔓延到脚踝深处。

她在厚重的棉被里蜷缩成一团，像是一只破茧以前的虫蛹，白色碎花虫蛹的黑色小头向上仰着，目光指向天花板上一只帆船样式的灯，那只灯随着午后闯进来的风，在空中晃荡一片。

她阖上眼，大脑的记忆还定格在上一秒的画面里——

那只帆船在空中荡漾，就像梦里的她那样，在分不清海域的水里无休止地晃荡着，被撞击着。

二

凌晨两点，朋友少见的还在线上。

面对对面对话框推过来的那张名片，她的指尖在屏幕上反复横跳了好久。

那种撞击的感觉还在。

她深吸了口气，认命般地按下了“添加好友”的选项。毕竟——让别人来剖析自我的过程，总好过自我分解那点龌龊的心思。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借着神的名义来审判她的。

在神面前，谁都是个孩子。是孩子，就没有什么是不能被原谅的。

坐在电脑屏幕前看到这三句话的一瞬间，她整个人又气又恼。

她当然知道那是个春梦，哪怕她极力掩饰，哪怕她极尽善辩，把性交的过程掩饰为星体与星体的对立，可那终归是个春梦。

她认命地往后躺倒，房间的门没关，客厅玄关处的鱼被蓝色的灯照着，那只银色的鱼，鱼鳞闪闪发亮，她恍惚地盯着那只鱼，渐渐地，现实里的那只鱼，和梦境里的那只鱼重叠在了一起。

这些天，她总是时不时地走神，走神的空档里，她总是会下意识地把那些空档，用那个记忆犹新的春梦填补上。她厌恶这样反反复复耽于情欲的自我，可是又不受控地想要一次又一次地想起那只鱼——那只长得像男性生殖器官延伸体的鱼。

三

那只有着银色鱼鳞的鱼，是她在某一天下班的路上，路过一家水族馆门口的时候，为了和一个男生多说一句话，临时想出来的搭讪话术的附赠品。

那个男孩长着一张踩在她审美点上的脸。

漂亮得像个女孩，体毛稀少，袖管里露出的两只手臂纤瘦，却不赢弱，到肩的卷发被发带束了起来，飘着几根长发的侧脸活像古希腊神话里的俊美天神雕像，鼻子中段凸起来的驼峰像座山。

这些微小的特征被她不断地拆解，每拆解一次入腹的时刻，她就忍不住下意识地吞咽一口口水。他的美，仿佛是为她的性癖而生的。

这是她这些年来第一次对现实里的人产生性欲，在过往的那二十几年里，她从来都是厌恶一切现实里具体的人的。

她知道她有问题，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消解。

因为她只要一具象现实里具体的成年男性，脑海里浮现出的景象，永远只会自动跳转到十几年前的某个夏天，她意外地撞破父母一起洗澡的那个时刻——

那是她这些年除了在生物书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直面成年男子的生殖器官，那个丑陋的画面在脑海里上映的时刻，一定还伴随着父亲的吼叫和痛骂。

所以这些年她始终是惧怕的，更是憎恶的。她当然知道自己是有问题的，可是她怎么也无法开口去向“第四个人”言说她这些年因为一个“意外”而不断累加的苦楚，所以她早已被迫习惯了一个人。

一个人偏离轨道向前走的后果，无非也就是消解一部分真实的自我，但这总比打破自我要好。她始终这么想。

就像她曾经一度以为，她这一生，都不再会对任何现实里的人产生性欲了。

直到他出现。

她只知道，看见他的第一瞬间，她的心跳就在那一秒迅速加码，她的一切感官都被无限放大了，就像一具生了锈的齿轮，在十年后终于滴入了合适的润滑油的感觉。

——

“这袋鱼，可以卖给我吗？”

她盯着他握着透明塑料袋的手，满脑子却是这只手钻入她裙底的画面。

“不用卖，喜欢的话，送你好了。”他伸手，将那袋鱼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