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日记
查看话题 >突聋日记(二)听力下降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说到耳聋,大多数人的反应是听不见,而且多数认为是一种已存在的残障状态,或者是老年退化的表现。其实,耳聋有不少是后天造成,而且是听力逐渐丧失的过程。要不是突聋,我根本不会去关注听力。其实,只要听力不在正常范围,人就会产生和正常人完全不同的感受,世界也因此变得不同。
我这次是低频缺失,对于突聋来说,还比较好治,而且有治愈的可能,缺点就是容易复发。有的人治好了,还会终生伴随耳鸣。还有一类就是高频缺失,在我还没弄懂高频和低频之前,简单的理解就是“一下子都听不见了”。在高压氧舱治疗的时候,我就碰到一位高频缺失的大姐。大姐说她没有熬夜,压力也没有特别大,年轻的时候有过耳鸣,生了孩子以后就消失了。有一天睡觉起来,她就发现一边耳朵听不见。她马上来市二就诊了,但她一开始有严重的眩晕,据我掌握的突聋知识,这应该是所谓的“美尼尔综合征”,她没法住院治疗,过了一个星期才来输液,时间有点晚。但是做了几次高压氧治疗,能听到一点。攀谈中,大姐说她有自己的店面,正好租给卖助听器的店,店里能免费做听力测试。当下,我想,得突聋的人也许都有和耳朵有点玄妙的联系。除了因为熬夜、焦虑,我觉得是因为戴耳塞过度增加了得突聋的概率,而大姐这,如果硬要扯上点关系,就是助听器店了。得了病,或是遭遇不顺的人,多少都有点宿命论吧。
说回到低频和高频,我上网百度了一下,人耳可闻的音频范围是20赫兹到20000赫兹。低频是指200赫兹以下。高频是指6000赫兹以上,一直延伸到大约2万赫兹。具体到生活中,低频表现为低沉和较粗的声音,比如男士的声音,风声、水泵、变压器等,以及地震和打雷声。高频音的表现是极细的声音,如女生说话的声音,蚊子飞在耳边的声音,还有鸟叫声。
对我而言,低频缺失的感觉之前描述过说话有回声,怕吵。住院期间,我不确定是否恢复听力,耳堵感是消失了。我到商场吃饭,感觉路上噪音很多,尤其害怕听到孩子尖叫的声音和大型机车驶过引起的震动。当时,我记得去查了一下,害怕噪声,或者说无法承受噪声也是听力缺失的表现。而且,如果一边耳朵听力缺失,并且很严重,会影响到正常耳朵的听力。对于这种,不知道是卖助听器店商家的宣传,都是建议要戴上助听器,如果有条件的,植入人工耳蜗。
这时候,我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开始设想如果听力恢复不到正常水平怎么办。在写住院日记的时候,我就写了,如果一周的治疗效果不好,我就不治了。因为看了很多帖子说,三个月打底治疗,基本就是跑医院输液,然后高压氧,还有人半年都处于这种状态,花钱不说,基本影响到正常工作和生活。如果伴有耳鸣,睡不着会抑郁焦虑,这也会影响治疗。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有点想隐居的味道。断了所有人的联系,一个人搬到小时候的房子,自己一个人待着。因为爸爸的半月板,我不想让我妈再来照顾我。然后自嘲说如果是这样,也没什么好催婚了,因为我已经被逐出正常人的相亲市场了。
回到医院,我打开音乐,凑近耳朵听,突聋的左耳听音乐声音很闷,貌似有点电流声;而正常的右耳是有立体声环绕,声音很清晰。
看知乎的时候,有一位坐完飞机得了突聋的人提到了一款测试听力的APP——“Hearing Test”。这是一款国外的APP,国内也有类似的,但是貌似都不免费。住院期间,病人都比较早休息。相对安静的时候,我就把头蒙进被子里听。测试的声音和医院做的听力测试是一样的,就是“嘀”的声音。因为没有戴耳塞测试,测试结果显示在某个频段我无法达到正常人的标准。但做了几次以后,我发现同比是有变化,也许是输液有了效果,每次的测试结果APP也都有记录。
虽然出院了,我不想再去医院做听力测试。APP一直没删,提醒自己不能放纵。如果觉得或者担心自己听力下降的朋友,可以下载这个APP试一试。
记得知乎上分享突聋经历的朋友好像是恢复正常了,一直记得医护人员告诉他“能听到花开的声音”。如果正常人,可能很难觉得能听到花开的声音,听到鸟叫声有什么。经历了突聋,才知道这些原来觉得再普通不过的东西其实都极其珍贵。
现在能理解,为什么说人体是一种组合精确的生命体,大概是这么个意思。比如耳朵这个器官,无论低频或是高频缺失,只要是缺失到一定程度,就打破了原有的平衡,人就无法适应正常生活。
从这个角度来说,对于残障人士,我有了新的体会。如果不是先天,很多人其实是后天生病或者受伤丧失了身体的某种功能,而且这种改变往往发生得很突然,任何人都无法避免。但因此改变了,就分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正常人的世界、非正常人的世界,就是这么残酷。不管是工作生活,残障人士的选择自然被限制,因为大环境是满足占多数的正常人。在现有的发展水平和观念,残障人士的很多需求确实无法得到满足。而且很多人因为这种遭遇,如果没有家人和朋友的陪伴和鼓励,没有找到同类,很难走出来。一开始,他们一般都会自动选择屏蔽他人,孤立自己。就前面我所说的感受,怕听到噪音,你就会捂住耳朵,减少出门的机会。听力下降,不想让别人知道,就会减少和他人交流的频率。如果听力缺失,或者就是我们所认为的“聋了”,还会影响到说话。刚开始有耳堵的时候,耳朵里轰隆隆的,我就不确定我的声量。去办手续的时候,和人说话,不知道是医院嘈杂还是我的声量,感觉听不清我说话,我就会敏感地问对方“我声音是不是很小”。而且我看帖子,为什么会选择植入人工耳蜗,是因为佩戴助听器的效果不好。有个东西一直塞在耳朵里,感觉不舒服,而且助听器是需要调试的,调试的过程我大概想象就是听广播调台的感觉,高频低频声的调整也会让耳朵不舒服。
所以,从这个层面说,残障人士确实是被遮蔽的群体,是名副其实的“沉默的大多数”。虽然有越来越多的残障人士自信地站出来,有很多身残志坚、励志的故事,但像“大程子好妹妹”那样敢于展示、发声的并非残障人士的大多数。在B站上看过一个叫“朱铭骏”的UP主分享了自己的经历,原来是一名消防员,因为事故高位截瘫。经历了一番痛苦的挣扎,他选择在网上发布视频分享自己的经历和感受。视频中,他躺在床上,用嘴叼着触控笔,费力地打字,但并没有放弃。他还用英语和一名外国友人交流。虽然发音并不标准,但这位外国友人很温柔地倾听。看视频,你才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这么温柔的人,交流可以超越国界、文化,以及身体。up主选择以这种方式面对就是一种超越。
出院那天,复查了听力,结果是恢复正常。看到“正常”两个字,这么平常的两个字显得特别特别难得。回到家的第一天,因为住院时的习惯,早上6点多就醒了,我听到了家附近鸟叫的声音,特别多的鸟,那声音真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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