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不如旧

我有一件旧棉服。 那是一件长款棉服，样子中规中矩。不起眼，也不难看。颜色有点描述不出，说它是浅咖色或奶茶色吧，它又多了点灰；说它是土黄色吧，色调又没那么黄。 反正就是这么一件衣服，是我以前在没落的老式商场里看到的。空荡荡的商场里死气沉沉，它就挂在外面，特价款，两百多，仅此一件。 它跟我十年了。 我一直很想把它换掉。 大学时候坐火车，我妈在衣服内胆里缝了个口袋，让我放钱和证件。那个口袋颜色超级难看。 十年来，我热衷于换衣服，换鞋，换包。我是个挺爱面子的人。我一直觉得旧的东西就该换掉，过去的就不应该回头看。 但是这件衣服总换不掉。 大学时候，上课爱坐最后一排，和朋友聊天看小说。于是觉得要尽量穿低调一点，这样老师不会注意到我。 于是就穿它了。 读研时候，经常穿睡衣下宿舍楼拿外卖，或者去离宿舍一百米外的小卖部。需要一件能直接套在睡衣外面，又保暖又大又不起眼的衣服。 于是就穿它了。 工作以后，想着自己是新人，该穿的低调点。领导也是个崇尚低调的人，强调能力大于外在。 于是就穿它了。 全职后，孩子小的时候，需要一件往身上一套，就能灰头土脸出门也不违和的衣服。 于是就穿它了。 孩子大一点后，为孩子选幼儿园，选托班，想穿低调平凡的衣服，觉得这样更容易拉进和老师们的距离（挺有效的）。 于是又穿它了。 再后来，有空每天遛狗了，需要平凡无奇，遛狗随便穿穿的衣服。 于是还是它了。 上海冬天多雨，需要一件雨天就能穿，淋湿了也很容易干，淋湿了也不心疼的衣服。 于是，还是穿它。 其实仔细想来，它有很多缺点：是棉服不是羽绒服，款式老了，颜色暗，太过平凡无奇。 但是它也有很多优点：内胆拉链只有上半身，所以不用弯腰就能拉上拉链；衣兜深还有拉链；帽子有一圈不大不小的毛；扣上扣子挺修身的；衣服是长款冬天保暖；雨淋湿了很容易干。 而且，最大的优点是，它平凡无奇。 我的衣橱里已经有很多崭新、昂贵的衣服了，但是一直想扔掉的这件棉服，却一直没能扔掉。 现在我已经想通了。 今年我把它送去干洗店洗了，看起来颜色浅了点。但是，和洗之前差别不大。 就挺好的。 十年还没有扔掉的东西，一定是有它存在的理由的。它大概永远不会被扔掉了。 看来“衣不如新”这句话也并不全对。 大概别的东西也是一样。很多年忘不掉离不开的，那就是忘不掉，也离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