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性恋导师王尔德

1874年夏季的一天，16岁的康斯坦丝·劳埃德（Constance Lloyd）约上两个闺密，绕过大半个伦敦城来找吉普赛人算命，卦值五便士。轮到康斯坦丝的时候，吉普赛妇人刚把莲藕一般的小手捧进掌心，泪水就夺眶而出。她问康斯坦丝是否想听真话，女孩点点头，算命女人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到：“我不收你的钱，孩子。因为我无法阻止命运日后加给你的伤病、孤独、漂泊以及耻辱。”康斯坦丝非常震惊，她用力甩开算命女人鸡爪般的手掌，紫罗兰色的眼睛因愤怒变成丹凤眼——她站起来，把钱扔在桌上，生气的说：“我只是让你帮我预测一下爱情”，说完摔门而去。望着远去的背影，算命女人喃喃自语：“会的，你会有爱情，你将嫁给一个魔鬼。”

十年后，康斯坦丝出嫁，并接连生下长子西瑞尔（Cyril）和次子维维安（Vyvyan）。就在她以为自己的一生即将或已经像妈妈那样步入正轨时，吉普赛女人的预言开始逐一降临。更加致命的是，当她确认丈夫的“魔鬼”本质后，仍然无力摆脱——因为这个人的魔力太过强大，他的名字叫奥斯卡·王尔德（Oscar Wilde）。

遇见罗比

如果不是被文学领域的成功冲昏了头脑，自己在《道连·格雷的画像》（The Picture of Dorian Gray）中踢破机关，人们永远不会把已经娶妻生子的“唯美主义大师”王尔德与同性恋联系起来。实际上，《道连·格雷的画像》只是一部短篇小说，最早发表在1890年6月美国出版的《19世纪》杂志上，在英语世界没有引起任何震动。几个月后，让·约瑟夫·雷诺（Jean Joseph Reno）翻译的法文单行本在巴黎落地，敏锐的法国评论家才看出里面的猫腻，于是，秘密一个接一个被人公开，情人一个接一个被人揪出，王尔德的命运急转直下。实际上，19世纪的最后十年，欧洲社会已经默许同性恋的存在，上流阶层早已不把同性恋当什么新鲜事——也就是说，王尔德的行为既没有违反社会风气，也没有触怒名流圈子，而在“同志”盛行的文学界，舆论偏偏不放过他，原因只有一个：王尔德没有恪守“你可以是同性恋、但绝不能公开”的游戏规则。

王尔德的第一个同性情人有个非常好听的名字——罗伯特·罗斯（Robert Baldwin Russ），他们相识于1886年春天。当时康斯坦丝正怀着他们的第二个孩子，王尔德独自一人去“皇家艺术学院”看展览，十七岁的罗斯在展会做临时“存衣员”。王尔德乍见这个灰发腼腆的大男孩，怦然心动，站在衣橱前不停的打量，当他看清罗斯衬衣扣眼里系着一条黄色手帕时，情不自禁的捧起他的手亲吻起来。不过，根据罗斯的晚年回忆录，王尔德递给他衣帽的同时，悄悄塞给他一方紫色丝帕，两人就此达成默契。手帕是当时地下“同志圈子”的暗语，紫色代表阳性的“国王”（King），黄色表示阴性的“王后”（Queen）。事实上，谁先诱惑谁已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王尔德根本没进入展厅，而是带领罗斯直奔附近的“五月集市酒店”（The May Fair Hotel）。来到酒店门前，罗斯却不愿进去，王尔德以为他从未来过如此豪华的地方，谁料罗斯告诉他：“My Grandfather is This Building's Owner”（我爷爷是这家酒店的拥有者）！大吃一惊的王尔德只好带着“罗比”跑到肯辛顿公园附近一家酒店成其好事。春风一度，王尔德在罗斯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从那天起，他痴迷的爱上这个比自己大15岁的男人，无论王尔德是否理睬、是否厌弃，都心甘情愿为他“守贞”，至死不渝——王尔德入狱后，他为他四处奔走，送衣送药；王尔德出狱后，他资助其定居巴黎，悉心照料他的风烛残年；王尔德去世后，又为他购买墓地，负责落葬、立碑。直到奄奄一息、再也不能“守护”王尔德的时候，罗斯立下遗嘱——把骨灰与王尔德合葬。

生命中有了“罗比”，王尔德非常得意，写下很多类如“已婚男人的快乐全部来自于不能迎娶的那个男人”、“感情中的‘朝三暮四’远比‘终生不渝’来得长久”之类的所谓“隽言妙语”，并且洋洋自得的到处发表。而随着胃口的不断增长，王尔德的触角也越伸越长，他甚至特意回到母校“牛津大学”住了一段时间，以图“在学弟中物色几个新情人”。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牛津封闭保守的风气已经悄然转变，没用他花费多少心思，就有十几个“酷儿”（Queer）投入他的怀抱。

颓废到底

其中对他最为依恋的男生雷金纳德·图纳（Reginald Tune），是伦敦《每日电讯报》老板的公子——这个“比小绵羊还要温顺的男孩”简直是上天派给王尔德的礼物！那个年代由于尚未发明同性恋专用的性爱器具，就连润滑剂也没有问世，两个男人发生性关系时，身为Queen的一方非常痛苦——图纳也不例外，他第一次与王尔德做爱，含着眼泪恳求王尔德“轻柔一些”，王尔德在他耳边低声安慰，保证会“像蜜蜂采蜜那样轻柔”，图纳才破涕为笑。其后几年，为了讨王尔德的欢心，图纳先是中断牛津的学业，继而与家庭决裂，一门心思做王尔德的娈童。1891年10月16日王尔德37岁生日，为了购买一根“镶嵌象牙“的手杖送给王尔德作生日礼物，图纳不惜去“摄政王街”（Regent Street）的地下场所卖身赚钱。但即使这样的付出，依然未能把王尔德留住——这时的王尔德已经有了新欢“波茜”（Bosie）。波茜真名叫阿尔弗雷德·道格拉斯（Alfred Douglas），也是牛津学生，将他介绍给王尔德的不是别人，恰恰是心不设防的图纳。其实，当波茜在报纸上撰文，说自己“就是道连·格雷”的时候，王尔德已经意识到毁灭即将到来，权衡利弊之后，他决定摆脱波茜和英国，到巴黎开始全新生活。

1892年秋天，王尔德扔下康斯坦丝和两个孩子，独自来到巴黎，住进嘉布欣大道(Boulevard des Capucines )29号一家旅馆。巴黎生活确实摆脱了波茜，却未能摆脱心中的魔鬼——刚开始，他试探着勾搭普鲁斯特，但《追忆逝水年华》的作者根本瞧不上这个沽名钓誉的“英国佬”，只见了一面就不再理他。接下来又追求诗人乔治·埃菲斯，也遭拒绝。进攻上层名流失败后，欲火难耐的王尔德饥不择食，很快就与弗雷德·爱金斯、莫里斯·思瓦布、西德尼·马福尔、皮埃尔·路易斯等乱七八糟的男人搞在一起。从享乐的角度说，“巴黎岁月”是王尔德同性生活的巅峰——他一边与这些“固定男孩”颠鸾倒凤，一边不停的寻欢买春，剧院男演员、酒吧男侍者、赶马车的小男孩、为他送信的邮差等等都成了他的猎物。有一次，旅馆门前来了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乞丐，王尔德看他长得眉清目秀，用两个羊角面包就把他哄上了床。

应当承认，在同性恋这条波涛汹涌的大河里，王尔德是个优秀艄公，他不仅渡己，还乐于渡人——大名鼎鼎的“隐形同性恋”、1947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安德烈·纪德（André Gide），就是在他的“引领”下完成了第一次同性性交。那是1895年1月，纪德到阿尔及利亚布利达（Blida）采访，在一家酒店邂逅正在北非猎艳的王尔德，王尔德直言不讳的说：“我知道你和我一样，恐惧女人，喜欢男孩——今晚你将学会怎样开始。”接下来他带纪德去了一家摩尔人（Moors）经营的咖啡馆，为他叫了“一个吹芦管的奇异少年”，这个名叫穆罕默德的小乐手“大大的眼睛满是慵懒神色，那种韵味就像刚睡醒的猫咪。我格外欣赏他细长手指按在笛孔上的动作，还有他瘦高的身躯、优雅的长腿……”离开咖啡馆时，王尔德色咪咪的问纪德：“亲爱的，你喜欢这个小东西吗？”29岁的纪德回应给王尔德一个羞怯的微笑。半小时后，他们回到酒店，纪德推开房门，蓦然看见穆罕默德赤身裸体躺在床上，“刹那间，我的快乐无边无际，充盈心胸，简直不敢想象这会真的发生”，纪德几乎疯了，“当我把这个妙不可言的野性肉体，把这个炽热、淫荡、神秘的可人儿搂在怀里时，我根本无法形容内心的狂喜。”那天夜里，伟大的纪德“获得了五次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