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岁那年,她得了肺部肿瘤
两年前写的文章,如今再读仍觉得揪心。我的朋友西西,是个伟大的战士。
我问西西:“你想去什么地方拍照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她在思考,半分钟后,她说:“寺庙吧。”
我有点诧异:“寺庙吗?”
她“嗯”了一声,解释道:“因为这一年,我爸爸妈妈和亲戚朋友,为了我去各个寺庙求神拜佛,做了很多以前不会做的事情……”
刚开始她只是有些哽咽,渐渐彻底哭出声来。
她断断续续地说:“我……我以前是个无神论者,但现在我不敢肯定了,就觉得有些事……冥冥之中…..说不清楚。”
2017年3月,西西被诊断出肺部肿瘤。
因为在外地读书,西西只能自己去检查,自己拿结果。那是她2018年来最害怕的一刻:“拿到结果的当下,我头一回真实地感觉到全身每一个细胞在流动,头一回腿软,就脑子里一片空白,精神恍惚。我坐地铁回学校,看周遭来来往往的人,觉得特别不真实,像一个个假人。”
但她没有就地奔溃,甚至没有哭,异常得镇静,一个人回了学校,和同学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可能生病了,要回家了。
她说那时候心里就一个念头:“我不能倒,不能哭!”
听她回忆这段经历的时候,我竟然不敢直视她,心疼,太心疼了。
直到和父母通话,西西才释出脆弱,哇哇大哭。
叔叔阿姨当晚飞到了西西所在的城市,她这样描述和家人的见面:“我见到爸爸都震惊了,怎么就一个半天能变老那么多,一点也没有以前的威风……哎……”这句话,她边哭边说,断断续续,花了几分钟。
西西最害怕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后来父母亲戚处理了所有事情,那么多人在身边,她好像就没那么害怕了。
最终我们去了文殊院,成都一个香火旺盛的寺庙。
西西给佛像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在软垫上跪了很久。后来我们走到游人稀少的后院,边走边聊。我问西西:“生病期间,你有想过如果世界上没有自己会怎样吗?”
她不加思考,回答我:“没有。我不敢,也不允许自己想这种事。我只想过好每一天,放松脑袋,好好吃,好好睡。”西西还说,爸爸的要强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自己:“我想买假发,我爸不允许,他说头发一定会再长出来的,一定!”

我去医院看过她两次。
第一次,恰好遇上她做完第一次化疗,西西躺在床上,虚弱到几乎睁不开眼睛。见到我来了,她努力从床上爬起来,冲着我笑。我带去了高中的留言本,我们翻开她写的那一页,从前稚嫩可爱的文字让她有暂时忘记疼痛中。王叔叔也想看,西西别扭地拒绝了,她害羞。化疗带来的生理反应很剧烈,她吃不下任何东西,吃一口吐三口,抱着垃圾桶不撒手。吐的时候西西的表情有点尴尬,我知道她不想让我看见她“丑陋”的模样,于是转过头看着窗外,成都又是一个阴雨天。
第二次,她已经剃了头,我乐不可支地摸她的卤蛋头,头发又短又硬,有一点扎手。
化疗持续了近一年,西西受尽折磨。
祸不单行,2018年年初,西西感染肺结核,原本的医院不敢再接收她,医生建议先治好结核再继续化疗,王叔叔只好带着西西去成都结核病医院诊治。
她擦掉脸上的泪水,换了一种轻快的语气:“那天我和爸爸站在医院的窗台边,爸爸一言不发。我故作乐观地说‘爸爸,你信不信,这一次我一定会好起来!’”
王叔叔“嗯”了一声,以作回应。他的要强在那一刻似乎不起作用了。肿瘤加结核,他的女儿,正在人生的悬崖边行走。
奇迹发生了。
西西真的好了起来,肿瘤以惊人的速度变小,就连医生也说不清楚为什么,直呼这是一个奇迹。
我们怀疑是医院误诊,这样的话,医院未免太坑。
但幸好,医院是个坑,而不是一个坟墓。
毕竟掉进坑里了还能爬起来。
2018年3月,西西停止化疗。
她的头发真的长起来了,又黑又密,当然,体重也同时飙升。
我调侃西西是个小胖子,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化疗的瘦身效果太好了!以前我不能吃,吃了吐,吐了吃,就想着一定要活下去,拼了命地吃,到现在也是。”
能吃能睡,是最平凡的幸福。
第一次看望她的时候,我承诺说“等你好起来,我就给你拍一组美美的照片!”
那时我非常不确定能有这么一天,肺部肿瘤,是噩梦一般的存在。多好,我们共同完成了这个承诺。
我举着相机拍照,让她给爸爸妈妈说一句话。
她说:“爸爸妈妈我爱你们,我想和你们永远在一起!”
又让她给妹妹说一句话,她说:“余生多照顾。”然后害羞地低下头。

最后让她给自己说一句话,她卡住了,“哼哼唧唧”半天没说出来。
树上的鸟儿突然叫起来,她仰着头望了一会,阳光把她的脸照的透亮,然后她低下头,看着我,像是看着自己。
她说:珍惜每一天。

“后来的事
2019年,我几次联系西西,都没收到回复,直到12月。因为她跟我说过病好了要继续学业,我便问她入学没有。
西西回复:不好意思,我又入院了,还是肿瘤......
我在屏幕这头哑口无言,用尽量轻松的语气回复:之前说变小了,是又变大了吗?
她说:我脑袋里又长了一个。
哈,奇迹只是露了个面,又藏起来了。
直到今天,西西也在和病魔斗争,最近没有化疗,靠吃药控制病情。实际上,现在的我对她的病情了解并不深刻,我问三句,她答一句。我也试着要过她父母的联系方式,或直接,或婉转,但西西都拒绝了。她本是个孤僻的人,朋友不多,高中同学和班主任那里也没有她家人的联系方式。
她躲进了给自己铸造的保护壳里,我能做的只有尊重她。
我时常会想起高中某个周末的半夜,宿舍熄灯后我们在黑暗中偷摸着泡面,两个人泡了三碗,边吃边聊。十六七岁的年纪,对未来充满期待,一向寡言的西西讲到大学的规划滔滔不绝,她说:
“我要减肥,画好看的妆,穿好看的衣服,不要像现在一样灰扑扑!”
“我要谈恋爱,找个帅哥,轰轰烈烈爱一场!”
“我要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我一定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黑暗中,西西的眼睛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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