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聚
1944年,冬,伪龙江瞻榆县
王茹贤正等着他开口的男人,是此次逃奔的目标,也是未曾谋过面的继子,王德奕,他大自己六岁,已是五个孩子的父亲。王茹贤紧紧拉住三岁儿子王风卿的手,瘦弱的幼子的和她肚里七个月的胎儿,都是王德奕同父异母的兄弟。
长自己一轮多的丈夫自打锦州逃难的路上因肺病去世,随行的家仆将其葬在一颗粗壮杨树下,又护送王茹贤母子至此,后只要了一辆推车便告辞走了,算是仁至义尽。
王德奕与父亲两人近十年没见了,两个月前接到一封电报,如今只迎来一个死讯,都不是什么好消息。悲从中来,忍住了。眼前的年轻继母眼巴巴地望着他,他只能连连叹气,空气变得愈发浑浊。
“小阿姨,你也看见了,我们有五个孩子。”张口说话的是王风奕的妻子赵海芹。
再多容不下一张吃饭的嘴,这话没出口,但王茹贤心里有数,就是没有办法,她对着王风奕说:“我本是随你父亲来的。”
“小阿姨,就算公公还活着······”
“住嘴!”王风奕从悲伤中猛得一跃,他不容许有人对自己的父亲有半点不敬。可他心里也清楚,就凭着自己当邮差送信赚来的微薄薪水,无法应付差点就出现的窘迫局面。媳妇说的是真话,真话让人难堪。
“你先住下吧,我想想办法。”他说。
七天后,王风奕与王茹贤像初次见面那样对坐着,不同的是,周身再没其他人了。王茹贤知道安顿自己的办法来了,只不过它并不拥有能让人欢欣鼓舞的资质,不然也不会在这小屋中过度。
“呃······”王风奕在这几天中一直以语气词搭配眼神来作为与她讲话的开头,他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位年轻女人更合适,“你愿意改嫁吗?”
王茹贤已经料到,多半是这样的结果,愿不愿意又能左右得了什么结果,她接受,但她没作声。
“是个木匠,姓吴,叫吴忠义,家在查干湖那一带,成过婚,媳妇死了,难产,孩子五岁那年也被地雷炸死了,家中好像还有些地,养活几口人应该不成问题,你看如何?”
王茹贤想起父亲跟她说起当天都有谁来提亲的那些年月,在最后他也会问,你看如何?父亲走了好些年了,她想不起他问话的神情。
她想起父亲最后一次这样问她——已故的丈夫——人是老了些,还是个鳏夫,但她看上人家是当地显贵的读书人,雍容闲雅,风度翩翩。可嫁过去没过几年好日子,丈人仙逝,战场逼近,为了财产,兄弟反目,手足相逼。书生手腕弱,心气高,决定一走了之,用唾弃当反抗,领着妻儿逃奔自己他与第一任妻子所生的大儿子,也就是眼前的王风奕。
“你看如何?”他又问。
“有劳你了。”她抚摸自己圆挺的肚子。
与吴忠义第一次见面是在他家的土砖房里,木匠穿最好的衣裳正襟危坐着打量王茹贤,他看见她身上的貂皮衣裳,他看见她的金莲小脚,他看见她23岁的眼角没有一丝皱纹。
“好,你也不容易。”他嗓门很大,煞有介事地说。
王茹贤拉紧了小儿子的手。
“能干活吗?”
“能。”大户人家的儿媳会干的不过是给丈夫穿衣服。
“会做饭吗?”
“不会。”王茹贤长大后便没踏入过厨房半步。
吴忠义哈哈笑了两声,意义不明,然后说起了自己的事:“我老婆死了,儿子也给炸死了,孤家寡人一个。”
你也不容易,王茹贤想这样说,但她没开口,继续想下去,两个不容易的人凑在一起会允许生活好过一些吗?不会,不会。
“我想,你得给我生个孩子。”
这桩婚事在吴忠义看来仿佛只涉及劳动与生育,王茹贤看向王风奕,王风奕站在门坎前默不作声。
“我有了七个月了。”
“我看得出来,”吴忠义指着她的肚子说,“这个孩子也得姓吴。”
情理之中情理之中,王茹贤想,毕竟是在求人娶她,必定要付出一些代价的,而她自己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再好抵押给命运的了。她看向背光坐在炕上的吴忠义,只看到一张细长的黑脸,她想到丈夫,望向儿子,他们长得都很白净。
“你这孩子会说话了吧?”
三岁的王风卿自打从锦州逃出后就很少言语,但他是个聪明孩子,十一个月大的时候便开口学话,他的父亲时常教他念诗。过去的日子一去不返了,王茹贤努力回忆丈夫的坟在哪一棵树下,杨树还是柳树,道东还是道西,朝阳还是背阳,她希望仗不要打在那附近,不要将丈夫的尸骨炸出奈何桥。
“会,他是个聪明孩子。”
吴忠义伸手拿起炕沿上的烟斗,下炕,出屋,布鞋在泥地上划拉出刻薄的声音,他拍了拍王风奕的肩膀叫他出去说话。不用偷听就知道他们在门外聊了一些让人愤怒的话题,王茹贤听见男人大声埋怨的声音,丈夫从不这样做。
过了片刻,王风奕进屋,手上拎着一筐核桃,那是王茹贤几个月来见到的最稀奇的玩意儿,但他把核桃放在了炕桌上,领她走了。回到城里,两人又对坐着,这次先开口的是王茹贤,她想得明白,即便眼前的男人大自己六岁,自己仍是个长辈,而且干活、做饭、生孩子更是自己的事情。
“他还有什么要求?”她问。
“我们换一家吧,我看他脾气不大好。”
王茹贤知道自己已没资本挑三拣四,没干过活不会做饭,领着一个还怀着一个,娶她,相当于娶了三张嘴,她追问:“他有什么要求?”
王风奕痛苦地张嘴:“他不要风卿,说孩子会讲话了,能记事,不亲,不好养。”
“他叫我们母子分离,叫我们母子分离。”
王茹贤先前觉得自己可以接受任何条件,可她所想过最严重的不过就是让风卿也改姓。她嘀咕着这句话,落下泪来。
王风奕已知道答案,留她一人呆着,但没有敲定这桩婚事,最直接的影响作用在他自己的家庭,赵海芹当晚便与他吵了一架,说这个家早晚被那两个外人累赘死,说他傻,说他没心没肺,说他胳膊肘往外拐,说他不如把自己也给嫁了。
王茹贤感谢王风奕,对他感到歉疚,她也想走,但走投无路。
又过了半拉月,说了四门亲,没有一家愿意接纳带着孩子的王茹贤。
1945年,春节
王茹贤迄今为止第一次在过年的时候没有吃上饺子,她看着碗里清汤清水的宽面条,想着这样的日子以后还要过上很久。看着王风奕的五个孩子,也就是她的五个孙子吃得很香,过去几月里苦难的样子便和逃难路上巨大的弹坑重叠起来,它们固然危险、沉重、致命、莫测,但并不罕见。她放下筷子,摸了摸手腕上的金镯,那是祖传的,又摸了摸肚子,它越来越大了。
“风奕、海芹,我有话想和你们说。”
1945年,三月,查干浩特
王茹贤萎坐在炕角,怀里抱着的婴儿被取名为吴宪贵,吴忠义希望他日后可以当官。只一墙之隔的后屋厨房传来手忙脚乱瓢盆碰撞的声音,木匠在用他粗短的手指做饭。她原以为改嫁后的生活将无比悲惨,也许日后确实会演变成那样,如今她坐着月子,当初那个使她和风卿母子分离的人却对她百般关照。
吴忠义端来一盆炖鱼,又盛了两碗苞米面粥,“饿了吧?”他像个父亲似的那样说。
王茹贤将熟睡的吴宪贵轻放在絮好的被窝里,挪动着来到抗桌前,吴忠义递给她一双筷子,她再次看见那双和他的脸一般黑的手,一个多月了,他还没用它们碰过她。她抱起碗,吸溜了一口粥。
“淡吗?”那里的人喜欢在粥里放盐,吴忠义说,它们没菜吃的时候,就这么做。
“不淡。”说着,王茹贤尝试着露出笑脸,几周以来她时常这样努力,有时候她甚至想真心这样做,她还从不知道,男人可以为女人下厨。但她每觉得有些高兴,就会被悔恨的野鬼缠住,她想起家乡,千疮百孔,她想起丈夫,尸骨未寒,她想起三岁的儿子王风卿,更是要落下眼泪。
吴忠义给她盛了一碗鱼汤,又在汤里夹进整条鱼。王茹贤看着白汤,想起过三十晚上吃的面条,王风奕一家,现在一定连面条也吃不上,送养过去的风卿,寄人篱下,怕是更要······
想着,她哭起来。
吴忠义放下碗筷:“唉。”
在接她过来的那天晚上,这个黑瘦的木匠便把话都给这个新娶的老婆说了。拒绝风卿一开始并不是他的主意,他家中还算富余,养一两个人不是问题,但亲戚说,以后两个人必定还会有孩子,吃饭的嘴一年比一年多,而且现在在打仗,日子没准头。他告诉她,他讨厌这些亲戚,看不上他们,说他们见识短。但他又说,他寻思过,他们说的也得考虑,而且风卿会说话了,能记事,知道谁是亲爹,他怕会白养了他。
“吃饭吧,吃完了还得喂孩子。”
王茹贤想找自己的手绢,可她发现如今早已没有这种东西了,伸手用袖口擦擦眼泪。饭后,她怀抱着吴宪贵给他喂奶,心有余悸,生怕有一天她会适应没有风卿的日子,就像她慢慢适应没有了手绢一样。
1945年,九月,东北光复
吴忠义召唤邻里亲戚简单地热闹了一下,入夜送客后,待吴宪贵睡下,他钻进了王茹贤的被窝。不到一个月,王茹贤再次怀孕了。
胸闷呕吐的日子要比晴天的时候更多,查干浩特临近巨大的查干湖,但这湖死水对气候的改善并不明显。每日太阳一露头,风便吹起,带着风沙,遮天蔽日。当地人常拿风开玩笑,查干浩特一年只刮两次风,一次只刮半年。
王茹贤的思念和悲伤也像这风一样,从没停止过。怀孕带来的苦楚加剧了风力,它们常在这个女人的心里、胃里作怪。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气温下降,风声渐低,王茹贤才好过一些。
有时候凄凉是掩盖痛苦的灵药,在这些情绪里自怜,会让人好受一些。她会躺在炕上,轻轻拍打着吴宪贵,听着屋外风吹过远处湖边芦苇的声音,一浪一浪打上心头,等它们退却的时候,全都是摔碎的。
她时常彻夜不眠,人越发虚弱,她病倒了。
吴忠义不是个笨拙的人,他知道她的病因,但他也不是个笨人,他请王风奕过来,嘱咐他别带着王风卿。
赵海芹也跟着来了,他们带来些城里的糕点。
“小阿姨,这胎几月生?”她边抱着吴宪贵边问着。
“来年夏天。”
“怪热的。”
王风奕将炕桌上的纸包解开,露出嫩黄色的禄豆糕,往坐在另一边的吴忠义面前推了推,吴忠义拿起一块递给躺在窗下的王茹贤,她挥挥手。
“你们还好?”吴忠义引导着话题。
“还好,小阿姨,风奕最近升了职。”赵海芹摇晃着怀里的孩子,吴宪贵趴在她肩膀上咧嘴。
“恭喜恭喜。”吴忠义拱手抱拳向他祝贺道。
王茹贤撑着炕头艰难起身,靠在墙上,脸色苍白,头发毛糙,半年多的农村生活让她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半年多的母子分离让她的眼神变得恍惚,让她的脸庞有些扭曲,她问道:
“风卿怎么样?”
“很好。”王风奕平淡地说,不加渲染,不加掩饰,人活得好,就是有些苍白。
“那就好。”吴忠义接话,想让王风奕的很好变得更好。
“他长高了?”
“这么高”王风奕的手掌在炕桌上空停留。
“他瘦了?”
“小阿姨,我们现在能吃得上鸡,都吃得饱。”在赵海芹的心里,胖瘦只关乎吃喝。
“他说话怎么样?”
“我会教他。”
“他想我吗?”话一出口,王茹贤的声音便有些哽咽了。没有人来回答这个问题,这是个不需要来回答的问题,母亲与年幼的儿子相互思念,就像太阳东升西落那样,天经地义,无需质疑。
“他好吗?”再说,王茹贤的脸上已是怆然涕下,唾液和鼻涕使她的话语含混不清。她仍保有大家闺秀的矜持,哭声细细密密,但都尖锐地扎在每个人的心头,吴宪贵被哭声感染,也跟着啼哭起来。
赵海芹作为母亲,也落泪了。她凑到王茹贤身边,给吴忠义接过孩子,拉起她的手,连连安慰道:“我们会待他好的,我们会待他好的。”
走的时候,吴忠义给王风奕拿上了一筐核桃,几尾鲫鱼,两只鸡和一罐猪油。
接下来的日子并没有因为王风奕和赵海芹的承诺变得好过一些,吴忠义请来的毕竟只是止疼药。王茹贤常常在半夜惊醒,在黑暗中挥舞手臂,风卿风卿,她这样喊叫。她时常将已故的丈夫与儿子的遭遇混淆,她拉着吴忠义的衣角跟他描述那棵埋葬着她先夫的大树,找到它,要去那里给儿子上香。她描述她的逃难,天越来越冷,风卿会冻死,会饿死,会被人抢走,会被炮弹击中。
儿子不在身边,疯魔的母亲会妄想最残忍的结局。
吴宪贵与日后出生的吴淑慧并没有填补母亲心中的空缺。吴宪贵回忆自己儿时的一些夜晚,母亲会突然从炕上坐起,有时甚至失手将他妹妹推下炕沿。王风奕与赵海芹的每次到访都会带来一些好消息,含糊的形同废话,他们不敢细说,事实会让所有人伤心。王风奕几次与吴忠义提起过,请求他将王风卿接过来,让他们母子团聚,吴忠义眨巴眼睛,说,要不我们搬到城里去吧。
三年过去后,吴忠义还住在这里。
1948年 10月 辽沈战役前夕
三岁的吴淑慧已经对这个常来家里的大人很熟悉,她看见王风奕着急忙慌地冲进屋,笑起来。
“怎么了?”吴忠义从厨房钻出来,手里拿着铁勺。几年来,一直都是他在做饭。
“风卿有没有到这里来?”
王茹贤的精神状态在这些年月中忽高忽低,她变得对任何事物不敏感,但她听到儿子的名字,立马激灵了一下,像一剂强心针,只不过贯穿了胸膛。她吼叫着问道:
“风卿怎么了?风卿怎么了?”她挥舞着扑向王风奕。
吴忠义将她搂住,抱开,转头瞪着他。
“孩子不见了,我以为他会到这来。”虽是中午,天气已经很凉,可王风奕的脑门上布满了汗珠,眉毛复杂的扭在一起,扭成了两个字,害怕。
不顾王茹贤的喊叫,吴忠义质问他:“他怎么会到这来?他从来没有来过这!”
“他来过一次。”
“啥时候?”
“三年前。”
吴忠义想起他和王茹贤的初次见面,她说这孩子聪明得很。不可能不可能,当时他还只是个三岁的孩子,怎么会记得路呢?不对不对,这和记不记得住路没有关系,他想来,他要来,他想见他母亲,他就会出发。吴忠义觉得大事不妙,这里距离王风奕住的地方有二十多里地,一半路是半腰高的草地,一半路是不知深浅的沼泽,王风卿今年也就只有七岁吧,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觉得自己是头等罪人。
这么多年了,他也不是不心疼。他心疼娇小的妻子整夜不眠,他心疼她所有的胡言乱语,他心疼眼前的两个孩子总是被叫错名字,他也心疼那个见不到母亲的孩子。不是没有想过让他过来,只是当初的担忧一一实现变成阻碍,如今家中四口人,口粮已经吃紧。日本人走了,却又有人打起仗来,木匠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
搬去城里,说起来简单,他的主顾多在相邻的乌兰浩特,让他们母子在查干浩特相聚,意味着白手起家,白手起家怎么养活五口人?吴忠义每当被王风奕问起时便搪塞,再等等,等我安顿安顿。
情况不见好转,反而出了这么个大岔子,吴忠义心里咯噔一声。
“他会不会在你家周边?”
“找过了,没有。”
“找过了?啥时候丢的?”
王风奕又急又悔,他扇自己嘴巴,吴忠义扯住他,又问:“啥时候丢的?”
“昨天晚上。”
“哎呀,那你咋才来呀!”吴忠义搂着王茹贤,气得直跺脚。
怀里的王茹贤听懂了他们的谈话,她没有责怪,她没有那样多余的时间,只一遍遍的叫嚷着,风卿啊,妈来找你。
吴忠义把王茹贤推给王风奕,说:“你看着她,我去叫人。”
王风奕闻见锅底烧糊的味道,他拽着王茹贤来到后屋灶台,一瓢水把火扑灭了。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他不知道王茹贤听不听得进,认不认得他,他说给自己听也好。
吴忠义找来了十几个人,让他们顺着路往回找,他已经记不得王风卿长什么样了,他告诉所有人,找一个七岁的孩子。从小长在这的吴忠义知道这草甸和沼泽有多危险,有蛇,有狼,他都见过,还有地雷,他想起他亲儿子的身体碎片。
“王风卿,王风卿,你妈等你呢!”他仰头大喊,希望得到回应。
他好些年没有这么大声说过话了。做木匠活的时候,主顾提的要求,他点点头就应付得过来。儿子死后,他更喜欢沉默。取来的新媳妇不爱搭理自己,这几年更是不能交流。唯一能和孩子们说两句,太大声又怕吓着他们。
他做人,怎么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他喊得嗓子痛。天越来越暗,月亮再亮,照不到每一个危险的角落,吴忠义好像听见狼叫,他想朝狼嚎的方向走过去,他当然害怕在一片影影绰绰中看见幼小的尸体,但他更害怕声音的源头空空如也,没有结果有时候比坏结局更糟糕。
“老吴,回去吧。”
“再找找,再找找,求求大家了。”
“啥也看不见了,好歹回去拿个火。”
回去的路上村里人的胡乱猜测让吴忠义腿软。孩子不会走到长春去了吧?那可在打仗呢?别瞎说,远着呢。那会不会走到四平?通辽呢?那早就打完仗了。
吴忠义走在最前头,他下定决心,要是找到孩子,无论在哪,无论过的怎么样,吃什么,一定要让他与王茹贤团聚,一定。
他进村,进院,走向水井旁边摞着的干柴,还有火柴,火柴在屋里。
他一进屋,径直走向后屋灶台。
他没有听见王茹贤的哭声。
“孩子来了。”王风奕在他背后说。
吴忠义扔掉柴禾,跑进屋里,看见炕上依次躺着吴宪贵,吴淑慧和王风卿,他们都睡熟了。王茹贤嘴里念念有词,有节奏地上下点头,她笑,吴忠义未曾见过她这样。他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双手掩面咧嘴哭泣,就像王茹贤在无数个日夜里所做的那样。
他已经不在乎孩子是否会说话,是不是记事,认得谁是亲爹,他说:
“留下,留下。”
后记:
吴宪贵是我的爷爷,今年75岁了,身体健康。王风卿也就是我的大爷爷,他在三十五岁那年因肺病去世。我爷爷时常怀念他的大哥,也怀念他的继父。他说在家中三个孩子里,继父最喜欢和他异姓的大哥,大哥也与继父十分要好。在大哥的葬礼上,继父是哭得最凶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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