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一座老宅
前些天逛街,误入一条旧街巷。巷子里的建筑是那种砖木结构,一至二层,黑瓦白墙的老房子。房子墙靠着墙,沿着曲折的巷子,长长延伸过去。不用细看,每一栋都有几十年以上的历史。
这种老房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江南地区十几二十年前,大部份人住的都是这样的房子。即使现在,在乡下零星还能见到一些这样的旧宅,只不过大都已经闲置了。
在城市里没有被旅游污染变了气味,仍然住着许多居民的老街巷并不多见。
从繁华喧嚣的闹市突然误入这样的旧街巷,豁然有一种时光倒流,错入年代的幻觉。花花绿绿,长短不一的衣物,挂在头顶的电线上。肥胖的大妈,穿着深红色的毛衣,坐在门前的空地上洗衣服。买菜回来的邻居站在一旁,长一句短一句的和她聊着柴米油盐的琐事。不知谁家的狗,趴在墙角正眯着眼睛晒太阳。
老人的家在这条巷子的中段,他家的房子从外表看上去和其它家没有什么不同。之所以注意到他的家,是因为他家朝街的那间屋子里贴满了画。看到我好奇的站在门口张望,老人索性把我请了进去。
这座前后两进,带天井上下两层的老宅子是老人一家几代人的住所。如今去逝的去逝,搬走的搬走,只剩他独自住在这里。在和老人的闲聊中得知,他曾经在纺织厂工作,退休后待在家里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儿子怕他寂寞,劝他去上老年大学,老人不去。他说,“我喜欢待在家里,一堆老人待在一起太吵,我受不了。”
年轻人怕他寂寞,老人却有的是打发时间,对付寂寞的办法。他养鱼、养狗、养猫。光猫他就养了四只。要喂饱这些小动物,每天得花去他不少时间。除此之外,他还种花、画画、做手工扫帚。他的扫帚是用棕榈树的皮壳和塑料绳捆扎而成的。老人从墙上挂着的一大把扫帚中,取下一把递给我看。“你看看这个,这个是我自己做的。”虽说是扫帚,但密密扎扎的绕线和平整的切口,让我手上的这把扫帚看起来像是一件工艺品。难怪他要引以为傲。
“年轻的时候,一天可以做二把,现在不行了,一把要做一整天!”
“多少钱一把?”
“30。”
价格底得超出我的想像。为了表示对他手艺的认可,家里虽然有好几把扫帚了,但我还是决定买了一把。
我请求参观他做扫帚的工作室。老人带我去看。绕过厨房,来到后面一间黑乎乎的屋子。老人以为我没见过综毛,便从黑暗处拎出一捆用布盖好的综毛给我看。“就是用这个做的。”看完原料,又给我展示各种工具。
参观完他的工作室,见我对这座老宅子感兴趣,老人又带我楼上楼下四处去看。我们站在阁楼上,他指着层檐下的一棵金银花跟我说。“这棵花长了几十年了。”我抬头一看,确实令人惊讶。花冠虽然只有小小的一丛,可花径却绕着天线硬生生的横跨了整个天井。
站在这座带天井的老宅子里,我突然切身体会到“大隐隐于市”这个词的准确含义。之前总以为,归隐更多的是心态上的成熟,以及对人生的参透,却忽视了建筑在其中起的作用。人跟建筑之间的关系,我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
我想,住在单身公寓里的人,跟住在类似的老宅子的人的心境应该大不相同吧。虽然同样身处闹市,关了门都有各自的世界。可单身公寓给人的感觉是压抑、孤独和寂寞。住得时间长了,时刻都有一种让人想要趴到窗口大喊大叫的冲动。这座老宅子给人的感觉却是恬淡、安然和自由自在的。住在这样的老宅里,时间再长也是一种享受。看看四季的变迁,弄弄花草,养猫养狗,心境自然与住在公寓里的人大为不同。造成两者区别的原因,很大一部份是因为居住环境的不同。居住环境的不同,使得人跟建筑的关系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从建筑形式来看,两者的区别最重要的一点在于一个隔绝了与自然的联系,另一个仍然保持着与自然的互动。
当我望着眼前这座幽静的老宅子,思考着建筑和人之间的关系时,脑海里突然掠过,刚刚在巷子里看到居民搬家的场景。
我向老人求证邻居因为将要拆迁而搬家的事。
“听说这里快要拆了?”
“还要二三年吧,”老人顿了顿,“北边先拆,这里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真可惜。”
老人也不接话,他大概也觉得可惜,只是不愿在我这个外人面前表露出来而已。
在时代发展过程中,总是有一些美好的东西,会无情的消失悼。比如契诃夫笔下的樱桃园、北京的城墙、胡同、澡堂子和这所普通的民宅。
离开这所老宅子时,我买走了一把老人做的扫帚和一盏老人用了十几年的煤油灯做为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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