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十一买书记
几年前范从北京寄过一套“剑桥中国史”给我,书很好,约十来本,很重的一个纸箱子。可惜这套书我直到现在也没能啃完。
那一年间,范同时还寄过几本书来,其中有齐邦媛的《巨流河》、高尔泰的《寻找家园》,也有野夫的几本。其中《巨流河》与《寻找家园》,是当年对我触动最大的两本,读完后又陆续推荐给其他朋友读过,到后来这两本书在不同的人之间传阅、翻看,再回到我手里时,已经又脏又旧了。
书是需要被人读的。虽然和每个热爱看书,也热衷藏书的人一样,我不大愿意借书给人,但还是很喜欢和身边爱看书的朋友分享好的书籍。
对一本书来说,被翻旧翻脏,才算是实现了它的价值。
那几年里,我和范做过一个公益图书项目,向中西部地区的学校捐建图书室,并配套我们认为值得一读的好书。这个项目从一次聊天中偶然的提议开始,到现在仍在进行,范把它坚持了下来。我佩服也欣赏他做事的坚持与初心不改。
与范相比,我是“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的那一类,很惭愧。
记得我们做这个读书项目的初衷,是为了让更多孩子能读到真正意义上的“好书”。那几年里,我走访过宁南山区里的一些小学,虽然我对当下的各类社会“公益”类事情存疑,但在宁南山区中的那个夏天,在近距离接触了许多乡村小学、孩子、以及老师后,我能比较欣慰地说一句:有些事情做了总比没做好。
书没有白读的,利他的事情也绝非无意义。
就“启民智”一事来说,社会精英有他们的方式,而普通人可以用自己的方式。一滴水也有它微观中的力量。
我不知道我们送到宁南山区中的那些书籍,现在是否仍被孩子们翻阅。前几年当我还在学校做一名语文老师时,曾在班级里放过一个书柜,带了几百本来,孩子们可以自由翻看、借阅,我们选了一个图书管理员,负责还书、借书,三年下来,那一班孩子当年的中考成绩是全区第一名,当然成绩只是一个显性化数值。更为重要的是,这一班孩子是我所带过的学生中,思想最为丰富的,也是被语文课和我影响最为深刻的。他们中的许多人,在时隔几年后的聊天中,仍能与我谈起当时借书、读书的快乐。
低龄段学生的阅读现状是,课标推荐的书、书店畅销书架上的书、以及家长买来的书,对孩子内心的撼动微乎其微。孩子们读不到有趣的、经典的、有意义的书籍。
不只是学生面临阅读的盲区,成人也是。双十一当天,当我每一次打开当当主页时,大红色的广告上,是打包促销的三毛、林徽因、陆小曼,是一些名字千奇百怪的流行书籍。这是我们当年做公益图书项目的一个动因,也是我现在喜欢送人书籍的一点原因。
当年的学生都已经长大,大学毕业,他们中有人因为痴迷国家地理,高考志愿选报了地理专业;有人因为爱上阅读,走向了更广阔的思想世界……
一棵树撼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大概就是这样了。
我小的时候,读的第一本书是《雪山飞狐》,当时我所能读到的书籍都是些历史演义类小说,那是我父亲的爱好。那些历史演义小说构建了一个十岁左右孩子的善恶观,惩恶扬善,锄奸匡正,英雄主义。
到了初高中时,我对书籍有了更大的兴趣,也有时间读书,遗憾的是能读到的书仍非常有限,在阅读资源那样贫乏的时期,机缘巧合,我不知道从哪里读到了张爱玲,高行健,托尔斯泰,以及余杰与余秋雨,那时没有辨识文字与经典的能力,凡能读到的书都觉得很好。
我真正的阅读时光是从大学开始的,可以说中文系四年的学习,对我来说不是在课堂上完成的,而是在图书馆里完成的。我想我大概比图书管理员更熟悉每一本书的位置。2005年第一次读到广西师范大学初版的木心作品专辑时,那种惊艳,今天想来仍很感动。现代汉语还可以那样写作。这种惊喜远大于今天畅销后再读。
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有钱买书,算是开始了想读什么就买什么的阅读生活。但我对买书比较慎重,出版社、作者、译者都会仔细区分,只买值得收的书。虽然明白藏书这样的事情,不能逾两代之久,都是身外之物,但还是喜欢。纵观古往今来那些藏书大家,没有人真的能将书籍传之后世。
纸张是非常脆弱的东西。坚固有力的是知识与思想。
“不断追求真理的过程远比占有真理更可贵。”
这几年来,琐事渐多,更多的时候都在为生活奔波,似乎能静心阅读的时间越来越少。和范偶尔间聊起,还会说到从前那些读书时光,以及彼此分享阅读的美好。
2017年秋天,正是因为《寻找家园》与杨显惠的记录,我们驱车前往夹边沟林场,穿过漫长的河西走廊,有了一段访古之旅。
我爸是个同样喜欢阅读却在最渴望阅读的年纪里没有书去读的人,他偶尔冬天回到老家时,会一整天时间都窝在书房里看书,我妈说他除了吃饭,几乎都在看书,他想弥补上从前那些被荒废的时光,十年浩劫里贫瘠的青春,只是他现在眼睛与记忆都不好了。不过他仍一边看书,一边做读书笔记。某些书籍,也令他开始反思过去,个人和时代的历史。
我住的小区门房,有几个保安,有一天我从闲鱼上买了两大箱子《国家地理》回来,因为一次性搬不回去,所以在门口拆开,分批次往回拿。一个保安看见了,问我可不可以借他几本看看,说他也是地理爱好者。我借了他几本,从那天开始,每隔几天,他都会还我五本,再向我借五本,他非常珍惜看书的机会,也有看书的时间。
因为地理杂志,我们有了更多的交流,我也知道了他除了地理外,还喜欢读历史类书籍。我准备把即将读完的一本傅高义的《邓小平传》借给他看。
秋天的法国桐叶子常常落满街道,这个保安一整个秋天都在阅读国家地理,阅读着那些遥远的大山大河。每次他要换新杂志时,我都会受到一种鞭策。
以有涯遣无涯,并非殆也。读书,是从无知走向有知的修行。
昨晚看房回来,清了购物车里几十本书。给敬徽、俊楷、和格子买了几本书寄去,给学生买了一些,又选了几本给爸爸和王瓜瓜。
昨晚想下单《寻找家园》给敬徽时,发现已经停版,从前看的一本智效民的《民国旧梦》也已停版。
人们更多时候想要读一些“有用”的书,其实“无用”并非真的没有用。只是事功之心对阅读来说有些偏颇了。
致敬文学艺术的经典,真实的群体与个人历史,理性与科学的光辉,思想和哲学的高度。
这些是书籍可以带给人的愉悦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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