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之前,豆瓣之后
在2009到2014年间的豆瓣网曾经是最活跃的建筑讨论平台。无论作为ABBS的继承,还是作为正统学术的补充,豆瓣曾经在建筑界是一个特别值得关注的现象。但是我关心的并不是这些历史意义,而是豆瓣建筑这十年兴衰过后到底剩下了什么。
豆瓣之前
其实在ABBS后期,Blog是主要的网络建筑媒体。当时在新浪上有朱涛,朱亦民,范的零敲碎打,from 25等知名博主。与此同时,在MSN Space上也聚集着一批海外博主,比如著名的城市笔记本,以及i|!。2007年末,国内师生第一次通过《跟Kollhof学建筑》系列文章了解到了ETH教学的一手信息,我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看到石膏立面模型时的震撼,这种感觉恐怕是十余年后的读者很难想象的。当然,还有2010年前后的《ETH构造教学系列》,这个时期的国内外信息无论从质还是量都存在代差。当然,信息量更加惊人的是城市笔记本,其住宅笔记系列,贝聿铭系列,老街新路系列等博文在当时看来可以用一系列四字成语形容:“惊为天人”“望尘莫及”“高山仰止”等等。这种感觉不仅针对学生,还针对不少国内学者。因为这可能是人们第一次在中文世界读到用如此平实语言书写的深奥建筑感悟。从2008年开始,MSN账号城市笔记本与豆瓣账号城市笔记人同步更新,直到2010年豆瓣成为了主要阵地。
在这期间,豆瓣城市笔记人账号几乎保持了每周三至五更,这样惊人的更新频率让豆瓣马上聚集了一大批建筑爱好者,尤其是海外留学生。forca从2009年末开始更新,gandhi从2010年开始更新,超萌武士从2010年末开始更新,GL(现名故里)从2010年开始更新,楼梯从2011年开始更新,wang tao从2011年开始更新,他们某种程度上延续了i|!及时记录留学信息的传统。当然,这个学生群体了还包括国内学生,留学已久的学生,以及不生产内容但参与讨论的学生。
可能由于密切的线下交往,原本线下的知名建筑师,ABBS时代的红人,新浪博客博主也纷纷加入豆瓣。这其中包括一村,shanghailander,aZPlus,陆地,匠之道,叶扬,LP Master,拾贝岛民,王叔,锦瑟,南萧亭,fwb,kirk,never here,nomad,本当无人,imguo等等(恕不能一字不拉提及各位)。这种聚集效应直接提高了豆瓣的层次,有点儿像网络版建筑EMBA。同时对于广大读者而言,“曾与谁坐”“零敲碎打”“搜神记”“lander杂谈”“明成教室”等系列文章和小站让一线城市以外的建筑工作者了解到国内前沿的教学和实践状态。但是稍有遗憾的是,高校内的优质理论课程并未在网络公开,比如王骏阳老师的系列理论课,卢永毅老师的系列历史课,张永和老师的手工艺系列课程。这里面有各种各样非常实际的原因。
在传播学层面,这时的豆瓣聚齐了“引爆点”“跟进者”“优质中立主体”等因素。在人际交往层面,这时的豆瓣聚齐了“既得利益者”“新进权威+新锐推手”“年轻新锐”,他们之间有充分的理由交往:新锐需要权威肯定,权威需要新鲜血液,而所有这一切的关键节点不说大家也猜得到。当然,三者中间还有青年教师,从业之初,待归博士等细腻层次,比如十字军,皇后大道西,醒了,Darth Vader,tritu等等。这些因素让豆瓣建筑在2011-2012年呈现出史上少有的热度。如果非要量化,当时一篇日志在10000粉丝的情况下,有15000阅读,1000点赞,300转发——这些数据放到现在也是非常惊人的。
豆瓣之后
但是这种繁荣也是脆弱的,豆瓣建筑2014年之后的衰落有主客观多重因素。首先,豆瓣作为一个平台在2012年以后遇到了竞争者,比如朋友圈,有了它,大佬们就有了更加私密的交往空间,说起话来不用那么板着,还能时时分享所见所闻,这样一来大佬们基本就不需要豆瓣了。再比如weibo,它替代了方案发布,精简咨询,而且用户基数远远大于豆瓣。豆瓣最大的建筑账号也就一两万粉丝,但是在weibo上是二三十万,比如F伯爵。最后公众号的出现极大的冲击了豆瓣日志,而后者才是豆瓣建筑的核心。
针对日志这一块可以多说说。首先是豆瓣平台不给力,比如直到2014年前后,豆瓣仍然没有在版权和打赏方面作出重大改进,以至于文章一出就迅速被公众号转走,这非常影响内容生产者的写作热情。尤其是一条这种大号出来以后,新媒体的稿酬也上去了:其往往能够开出1000-10000不等的稿酬(不包括打赏)。而相对而言,豆瓣日志的打赏能上三位数就不错了(用户基数,消费能力)。2012-2014年间,以“建筑技艺”为代表的非原创公号转走了全网大部分建筑内容,多数没有授权。这种行为让以笔记人为核心的大号基本都停止了更新(目前仅有shanghailander,fwb,kirk,拾贝岛民,LP_MASTER等还保持更新)。其次,以“有方”为主的原创公号在“青年作者计划”框架内榨干了相当一部分叫得出名字的青年建筑写手,大家根本没有余粮再给豆瓣。最后,豆瓣繁荣期的日志本身也有品质问题,其写作状态通常较为随意,优点是新鲜,真实,及时,读得下去。但客观的讲,深度参差不齐,而且是典型的碎片化信息,缺乏系统性。因此从2012年起,凤毛菱角的好日志要么回到正规渠道,在杂志发表。要么集中力量自主发表,比如著名的der zug。要么干脆就出书了,比如我就是。总之这三大要素一分流,豆瓣在2009-2014年间的果子基本就被摘得一个不剩了。
另外,跟所有建筑平台衰落前一样,2012-2014年期间的豆瓣也熟人化,圈子化了。比如对于大佬用户,上海和南京的建筑圈占了绝对大多数。北京,深圳等地知名建筑师鲜有参与,这很难不让人对于派系产生联想(虽然这是很没出息的一种思维方式)。比如对于留学生群体,欧洲留学生占绝对主体(包括英国),而这其中除了部分北欧与西班牙方向外,德语区又是讨论中心:der Zug是德语区留学生创立的,瑞士留学生则是整个讨论过程中最大的获益群体。这种获益来自于信息的提炼与分享,并非生硬的营销与打造。
最后刚才还提到了内因。除了大佬转入私密交往以外,豆瓣最大的主体青年学生其实发生了代际更新。比如在2015年前后,当年的碎瓷,xiner,楼梯,GL,咿呀哇呲等友邻都已经成立了自己的事务所,于是更多将豆瓣作为招聘和作品发布平台。有些友邻已经不太参与建筑讨论,比如yerba,纸上匠,晃晃,路璐,小龚,keke,messer,早,图图,Zopf,桃之,0-0,orangebb,юpoдивый,chén dòng,旧日,geng。但是新一代学主体依然存在,比如starry,Schaf,Bollo,Jr.hort,silence,fuge等友邻。另外,不少青年建筑师也依然活跃于豆瓣,这里不仅有forca,超萌这种大号,还有tao,黄油老虎饼,st...amen,Pattern,左倾(苏杭),土佐,还有心匠,Le Salomon,qingfan,大岳,居士的草图纸,FAKEWORM,Levin Lee,SHAW的黏土磚等等。另外本来学艺术史和布扎的朋友也加入了进来,比如水田英松,iris de mayo。当然了,一直坚守博士岗位的同志们也没有缺席,这里就不能提名字了。总之到了2019年,豆瓣上还是维持了一个很丧的存在。
为什么怀念豆瓣
大家有没有发现,豆瓣上经常出现几个专业兴趣点轮流火几天的情况,同时也出现了某几个名校话语权较大的情况。这里不妨说得直白一点:ETH,东工大等群体逆势崛起绝非偶然,这与核心建筑圈及学术权威的专业口味息息相关:比如我们可以清晰的看到大佬兴趣点与网络热点的对应关系:Lewerentz&手工艺,ETH&建构,瑞士&结构建筑学,德国&即物性1.0,坂本&日常性+即物性2.0,筱原&奥义建筑学,Zumthor&诗意+建筑室内化。2009-2014年间,核心圈需要什么,豆瓣就会讨论出什么,讨论过程中还都有学术明星晋升(讨论出明星是普世真理:东工大之于郭桑,南美之于裴桑。另外曾经的建构,表皮也都产生过学术明星)。
“大佬关注,豆瓣深化落实,核心期刊追认首肯”的知识生产模式本来运行通畅,但是它却在2015-2017年间没有任何预兆的瓦解了。除了当年参与讨论的人上岸以外,最显著的变化是信息分享终止了,那公共讨论就没有了基本的知识共识。比如越来越多学校通过交换项目直接获取了海外一手信息(比如ETH,门校),但之后却拒绝信息分享,而是兑换成影响因子,国内教职,或线下课程(这样当然也无可厚非)。其次,网络平台虽然也会导致圈子化,但其准入机制毕竟是知识而不是人事(你最多说人家zb,但没人阻止你参与),而线下讨论则不同,座谈会想做到公平都难。比如2015年后对Lewerentz的讨论在某些大学内部发酵,里面没有北欧和西班牙学生(研究水平最高)参与。那这样讨论出的结果,就没了国际参考坐标。。。基于以上这些,我们很难说2019年的学术风气是不是比2014年进步了,因为国内学术讨论本来在豆瓣时期有希望向“资料更加公开,讨论更加平等,理论与实践更加结合,以学术口碑替代量化标准”的方向推进。但很可惜,现在一切又回到豆瓣之前。豆瓣在2009-2014年间见证过学术开明化进程,当时那种不分空间,不分背景的学习参与感,让无数友邻分外怀念。
遗憾过后该有展望,因为从内容上讲,课程记录,旅行记录,建造记录,讲座感悟,实习感悟,工作感悟才是真正属于豆瓣的内容,谁也转不走。但是今天豆瓣的热度和算法都不足以让这部分内容精准传播,因此谁写了可以公开的好东西请一定@fwb@kirk@forca@远古超萌武士等学生友善的大号,好让这部分内容尽量传播,造福建筑师生。而其他那些更火更容易传播的内容,就让它们留在豆瓣之外吧,况且现在还有了“全球知识雷锋”“archrace”这样的优质内容公号。
还是希望豆瓣作为建筑平台能维持下去,冷清一点也好,就不会那么浮躁。
对比阅读: 作者:南萧亭 中国互联网建筑讨论代表案例解析(1997—2014)https://www.douban.com/note/735555420/
作者:never here 请点赞——自媒体时代的话语危机 https://www.douban.com/note/466874377/
作者:fwb 互联网时代中国建筑媒体的四种现象(1)https://mp.weixin.qq.com/s?__biz=MzA5NTgxMTIyMg==&mid=2452921140&idx=1&sn=3c499772f0337a300f3f91012925fcf0&chksm=877998cdb00e11dbaa4b6bc6f88afdf5ca9c10040fab0e6fd69af75e79cbff03cf036bf73509&dt_dapp=1#rd 互联网时代中国建筑媒体的四种现象(2)https://mp.weixin.qq.com/s?__biz=MzA5NTgxMTIyMg==&mid=2452921144&idx=1&sn=c74dc1722d61461c6eabf58079c5a606&chksm=877998c1b00e11d7720c872788796941460c482364bd45a9da7d9970c8c00c7cfb9510a38d54&dt_dapp=1#rd 互联网时代中国建筑媒体的四种现象(3)https://mp.weixin.qq.com/s?__biz=MzA5NTgxMTIyMg==&mid=2452921148&idx=1&sn=4474a49abc5a04176b56ae34f212cd6e&chksm=877998c5b00e11d39834233ff4ddcb9f8963efbcf0d39463140be42b7eedfb62a277d79dbd51&dt_dapp=1#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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