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虫草的一点个人经验
一
我姐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突发急病,脑膜炎,人差点没了。恢复期间,忘了谁告诉爸妈要用虫草蒸鸭子来补,可能是熟人亲戚,可能是医生:在藏区,虫草等同人参。
但我爸妈并不知道虫草的行情,他们知道虫草大补,可之前没遇到过需要如此大补的情况。
鸭子托乡下的姨妈寻来了家养的肥大绿头鸭子,非常好看,年幼的我看到后竟生出了不舍,鸭子头部的绿羽暗中带亮,是超出当时的我的见识的颜色和美。
有了鸭子,我爸就去买虫草。
早年虫草还没有被大众如此热烈的追捧,所以在虫草季,牧场上的藏民们会带着挖到的新鲜虫草来小城里交易,而不是被蜂拥到牧区的贩子们一抢而空。他们年年都聚在同一个路边,脏兮兮的藏袍散发出浓烈的味道,挖来的新鲜虫草裹在稀薄的泥土里,或散乱或整齐地摆在地上,等人来挑选。
如果不当季,就要去卖土产的店里,或者药店里买,晒干的虫草刷得干干净净,虫草的“草”被扎在一起,虫草的“虫”支棱散开,像是一朵暗淡的菊花,放在铺了锦缎的盒子里,很是珍贵的样子,我猜测是从电视剧里保存人参的方法上获得了灵感。
因为不了解行情,我爸认为虫草再贵也就是一味草药,所以他开口便问卖方:虫草多少钱一斤?卖方吃了一惊,旋即意识遇到了外行,但并没有调侃,大概也是知道,问出这样问题的人,是真的需要虫草。
虫草是论根卖的。到今时,一斤虫草的价格比同重量的黄金还贵了。
爸妈偶尔还会买点,送给养病的亲戚朋友,这是藏区最高程度的关怀之一了。记不得我姐吃了多少虫草蒸鸭,只记得不时便有肥大的鸭子被不同的人捎到我家来,暂时养在走廊上,绿头鸭的绿毛在暗处也有光。虽然是按根买来的虫草,但爸妈在蒸鸭的时候却展现了论斤的气势。后来他们才知道,一只鸭子配一两根虫草就够了,但当时,每只鸭子都伴着一小把虫草蒸熟,毫无知觉的豪奢,然后逼着姐姐吃下去。
我没有染指过这道菜,也不馋,直到今天也不知道虫草什么味道,什么口感,希望今后也不需要知道。当时的我希望姐姐快点好起来。
二
近几年不少朋友亲戚在朋友圈卖虫草。
五月的时候卖鲜草,主打当天采摘当天顺丰冷链快递。过了五月卖干草,主打礼盒装,送人最相宜。话术都差不多,品相好、数量少。高级一点的配上几张现场作业图:趴在草地上的牧民;脏兮兮的手里连泥带土地捧着几根虫草,露出一点点白胖的虫体。当然还有文案,顶风冒雪之类的,虫草产区确实在五月还常有雪天。
有更夸张的,转载养生、中医等等公众号的文章,文案要不制造焦虑大声疾呼,要不引经据典循循善诱,看多了都一样。转发在朋友圈的时候当然要强化焦虑,大概就是男人和女人都要对自己好一点,你不养生就是在为伴侣后找的另一半存钱之类,生活的百态几乎都和这小小的一根草紧密相关,后者于此成为了一把钥匙,开启的是健康、成功等无数扇通向光明的门。所以虫草鸡汤应该就是心灵鸡汤的实体加强版本吧,从肉体到灵魂,毫无差别的浇灌滋养。
一个在牧区工作的亲戚,每年虫草季也收草卖草,听他说,只要是产区,似乎人人都做。他每年的收益不菲,好的年景下甚至能落袋比工资要高的横财。横财也是辛苦的横财,想从牧民手中收购虫草的贩子大概比虫草还多,每年拼的不光是体力,还有人脉和智慧。牧民们也指着虫草赚钱,对于产草的牧场的保护非常严格,常有和盗挖虫草的外地人动手的事儿。听说正斧也出面规范了,化了地界,或者对来采挖的外地人收入场费,更具体的做法有待求证。
但可以肯定的是,每年此时,大量的贩子和金钱会涌向产区,换走一年比一年贵的虫草。拿了钱的当地居民们也会挥霍一把,小地方可以选择的不多,一些在内地被人看不上的土气品牌,销售额却在彼时彼地冲了顶,还是全国范围的顶。
高原上生发任何生物都要艰难许多,虫草被这么采挖了多年,质和量早就不如从前了,掺假在所难免。无商不奸的所有奸法应该都在虫草上重演了一遍。加工时为了增加重量甚至添加重金属,可以轻易搜到类似新闻。甚至还有拼接虫草,开模做出的塑料虫草,比虫草被宣称的功效还要百花齐放,精彩纷呈。
那么虫草真有功效吗?我信任的科普方都存疑,我身边不少的亲戚朋友则笃信虫草的神奇。我在其间被拉扯着,自己不信,但如果有至亲需要大补,虫草多半也会出现在我的购物清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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