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监考记

1

厚厚的一摞。

监考培训在高考前一天，两本臃肿的培训资料分发到每个人手里，厚得不像话。

雨，夜里淅淅沥沥地下着，早上狂暴地敲打着门窗，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雨猛，密。冒雨赶去培训会场，鞋袜湿透，裤子一片洇湿的痕迹，会场上一股湿漉漉的气息，有人头发上雨水未干，滴答，滴答。

领导们到齐，开始培训：小小的橡皮打开，里面竟有显示器；眼镜盒竟能收发信息；圆珠笔剥开装饰，里面信号灯一闪一闪，会场开始躁动。

一个接一个的监考重点噗噗地砸来，心有些慌，无法一一消化。领导开始总结，忽然停顿，目光集聚。领导厉声：那个是哪位老师啊？坐中间的那位，培训居然睡着了，嘴巴张得老大。大家四下张望，目光搜寻那位老师，未果。

一群人出会场，雨已经停了，车辆川流不息。到家，母亲在厨房忙活着，烟火蒸腾。

2

下午是实际操练，学生过来感受考场程序。要使用金属探测器和考务通，须“刷脸”，培训内容挤在一起，头昏脑胀。

“你是第一次高考监考？”搭档问。

我点头。

搭档是“老手”，监考过多次。她见我紧张，“没事，考试程序注意点广播里都会说，你跟着广播走就行了，一般没什么事，现在都是高清探头，录音录像，没人敢动。”

“那以前呢？”

她有些谈兴：“我记得以前有学生在收卷的时候，摁住我的手，抄了一个答案。”

学生排队进场，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突然挥手大喊：“王班，王班，我在这儿，这儿考试。”声音雀跃，尽是欣喜。抬眼看去，一个中年男人嘴角弯弯，下了楼。

英语模拟听力开始，头排一个女生面色潮红，笔在颤。“同学们检查一下桌椅有没有不齐的，不平的，有的现在可以提出来，我们登记。”

学生们的神经绷得很紧，一次次地摇晃桌椅，一个个地登记。

实际操练结束，有家长带着孩子与考点负责人在沟通，负责人耐心地说：“不要怕，你一个个换，换到你们家孩子说桌椅没问题，我们才走。”

3

6月7日，考场前，人群集聚，特警车赫然在校门口。家长们穿着很艳，几位母亲穿着旗袍，在人群里很惹眼。不知哪家的校车，班主任一个个深深地拥抱孩子。进了考场，嚯，个个身着一片红。

第一场语文开始。

阳光透亮，清澈地能看见飞舞的尘埃，时间在静止的教室里流动。眼睛突然瞥见一个女孩，刘海掩住了脸庞，头有规律地动：睡着了。

考生们不时抬头看墙上的时钟，眼前一个圆润的男孩作文还有三分之二没写，此时距收卷还有十五分钟。他在打草稿。

他疯狂地写着，瞥了一下时钟，还有十分钟。

大片的空白，他松了一下手，擦了擦手心的汗。时间一分一秒地过，他加快笔速。

他抓了下草稿纸，破了，紧忙看了几眼，继续赶写。

还剩一分钟，他看了一下作文，将笔放回笔袋。脸上豆大的汗珠滚落。

4

下午考务办公室，领导强调着注意点，停顿一下：“最后我重点强调，有些同志，烟瘾再大，也请忍着，不能在考场抽烟。”

“那能喝酒吗？”有人在调侃。

周围一片哄笑。

安静的考场，刷刷的笔声，突然有手机震动的声音。我心一紧：“有人带手机进了考场？”仔细辨别，原来是场外物品存放处书包里发出的声音，场外监考迅速赶到，找到了物品存放处的书包，将手机彻底关机。

数学考试，考生不时举手示意更换草稿纸。收卷时，一个女孩草稿纸几乎全是空白，只素描了一只手，硬硬地扼住了咽喉。

英语结束清点草稿纸，心沉下去，缺一张草稿纸，数三遍，依然少。给搭档数，自己巡视考场，希冀找到遗漏的草稿纸，未得。搭档突然招手，仔细一看，一张草稿纸折在里面，未数出来。

5

6月9日，物理，孩子们明显放松，在场外迟迟不肯进场。提醒了几遍，懒懒地排了队。有个姑娘开始额头冒汗，试了五次，人脸刷卡没通过。

“你前几场呢？”

“也没通过。”

“你先坐下吧，待会儿帮你人工审核，别紧张。”

开考，学生示意，走近，“老师，我忘了带尺了。”

走到第二排学生：“你有多余的尺吗？”

“我也没带！”

好不容易场内调换好了。

一位女孩进来就趴着，窗外鸟鸣唧唧，麻雀在树枝间雀跃，突然振翅飞远，隐没在天空，叶子在晃。她突然起身，关上窗，拿起笔，刷刷写到了收卷。

下午负责人强调：“有些同学进来就睡觉，但还是要提醒他，不要在答题卡上睡，口水沾上答题卡不太好。”

“下面我们开始发……”

“发钱。“有女老师接下茬。

“我们开始发试卷。”领导说。

6

树荫下，女孩跑上去拥抱了妈妈，脸上是得意的笑，嘴里在说些什么，腿在晃。父亲把水递给孩子，孩子急急地卸下书包。

2019高考结束了。

一树树的白花盛放在不远处。

上楼时，同事说：“可算结束了，一晚晚地做噩梦，总害怕做错了什么。”

大家都如释重负，窗外阳光清澈，在绿叶间投下一片片碎影，人声喧嚣。

领导在台上总结：“这次考试在大家的努力下……”

“你觉得，这次监考怎么样？”我问。

领导的声音响亮，回荡在全场。

我转头，旁边的女老师静静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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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众号：颜彦清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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