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见风景的房间
房间
“大小足有二十多平,纯实木地板,家电齐全。特别是那个网络电视,足有半面墙那么大,这回你想看什么电影都行了!回头我就把你那破笔记本扔喽,下一集《行尸走肉》就得半天,活活把人累死!合租的是个女孩,老出差,这房子就跟咱俩自己租得没两样!”在视频聊天里,她兴高采烈地向出差的男友安利这间次卧的好处,那劲头活像被地产中介的老司机附了身一样。
她并不是一个爱操心的人。自从认识了男友,大到在老家买房子,在这买车,小到买鸡蛋卫生纸之类的鸡毛蒜皮都是由他来搞定。弄得专程来看望她的“准婆婆”都有点心疼自己的儿子,直言不讳地抱怨她是“光擎现成儿”的甩手大掌柜。她连这个都懒得回应,倒是男友忙不迭地替她打出了同情牌,来提升她在家人面前的人气,说她是大公司的行政主管,每天管着几百号人的吃喝拉撒,累得要死,回到家难免就不愿意再管闲事了。
但是租房这件事一直以来都是她的心病。她忘不了地下室里时不时传来的不可描述的喘息与叫喊,忘不了农村出租屋里冻得像石头一样的塑料尿桶,更忘不了挤了五六家子人的隔断房里墙上被踹开的大洞和丢失的内衣。现在收入高了,她想让男友住得舒服一点。他在这座现实的城市里吃得苦已经够多了。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都应该为此负责,为什么没早点遇到他呢?
“你就不怕我像你前女友似的,也跑喽?!”当她从男友口中得知,他看上的是另外一处条件一般但价格便宜的两居室时,这句话脱口而出。男友似乎被怼中了要害,再也没说半个不字。
眼睛
合租的室友显然在出差之前,整理了自己在公共区域的私人物品。但看着那些琳琅满目五彩斑斓的瓶瓶罐罐,她仍能感觉到这是个对生活品质有着较高追求的女人。等她在一个月之后见到本人,眼前这个穿着香奈儿套装拉着RIMOWA铝镁合金行李箱的美女证实了她的全部猜想。她原本想把对方发展成闺蜜的念头,也被自己主动还原成了点头之交的普通室友。
男友搬完家没多久也出差了,等他和女室友见面已经是他们喜迁新居一个半月之后的事了。那天是周末,她早早起床炖了他最喜欢的黄豆海带猪蹄汤。“一定是猪蹄汤,好香啊。”室友经过厨房,像是在夸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她告诉室友汤是和男朋友学的,然后盛了一碗招呼她来喝。室友罕见得也没多谦让,一会功夫就喝了大半。看着粘在美女朱唇上的葱花,她突然感觉原来仙女也需要人间的烟火。就这样,一个多月来几乎没有什么交集的两个女生,因为一碗汤让平日干瘪的谈话变得有滋味起来。
室友说自己爱喝猪蹄汤,都是前男友惯得。那会没什么钱,住在农村的出租屋里,男友每到周末就会炖汤来改善生活。室友说得似乎轻描淡写,但是她还是捕捉到了对方眼中掠过的一丝忧郁。她问室友为什么分手。室友像喝断头酒一样仰脖喝干了碗里的汤,然后告诉她:因为房子。
门铃这时善解人意地响了,她想洗手去开门,但被自告奋勇的室友拦住了,说想开门感谢一下教她做汤的师傅。门开了,但没有客套也没有寒暄。她端着砂锅来到餐桌前时,只看到室友一动不动的后脑勺和男友呆若木鸡的眼睛。
风景
“你们不用搬走。”她说得轻描淡写。
“大不了不要房租和押金!”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租房遇到前女友,这种狗血事件发生的概率到底有多大?直到闯进室友房间的瞬间,她都还在绞尽脑汁思考着这个百年不遇的数学问题。作为一个可以把上百个员工的生日都记得清清楚楚的行政主管,她竟然无法给出一个让自己心服口服的答案。
搬家的时候,她曾趁机把男友一些平常无法查探的私人物品进行了一次全面的大清洗。令人意外的是,她竟然没有找到任何有关前女友的蛛丝马迹。她甚至莫名其妙地感觉在自己心里失望竟然大于欣慰。她知道一直保持沉默的男友是无辜的,因为从动了搬家的念头到搬到这里,事无巨细都是由她一手包办。可她觉得自己更无辜,原本一帆风顺的感情突然变得吉凶未卜,到底是看房的时候没查黄历还是招谁惹谁了?
“我那边的房子已经装修完,再过几个月就要结婚了,所以搬走是迟早的事。我男友一直到处做生意,先把你们招进来,也是因为我一个人自己住了这么久有点孤单。我承认有时候我还会想起他,我是说想起以前,想起在出租屋的日子。别觉得我矫情,等我有了自己的房间,我就更加越怀念那段贫穷但温暖的日子。我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无论是精神还是经济上。我们都喝过他做的猪蹄汤。我们都知道他是个好男人。你比我幸运的是,你看到了远方的风景,而我只看到了眼前的房间。”说着,室友推开了阳台的玻璃门,公园郁郁葱葱的林木和泛着光波的湖泊尽收眼底。
“房间再大,看不见风景也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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