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潮汕
我这样懒惰又糊涂的人经常忽略生活中(...和学术上)的未知,有不少经常听到,假装很懂,但其实不清楚准确定义的概念。潮汕就是之一。
中国太大了,听过名字的地方都各有特色,各不相同,有南北差异,沿海内陆差异,平原山地差异,土洋文化差异,经济发不发达差异,甚至还有民族差异。这些差异混在一起会很乱、很难描述清楚,所以大家就简单地给不熟悉的地方给贴上标签来记忆。比如我们轻工业靠喊麦、重工业靠烧烤的瑞典,就是一个小平头金链子满嘴大碴子味儿的社会青年。同样,不了解广东的人可能说不清潮汕,客家和广府的区别,直接把广东当成了广州深圳的延伸。只了解一点皮毛的人,比如我,就会把潮汕当成广东的瑞典。
香港有很多潮汕人,因为学校招生偏重广东,大家总有几个潮汕同学,我也有两个。一位是家里排行最小的男同学,有好几个姐姐。另一位是独生女同学,私下会无奈地说她们城里还是搞计划生育的。但这解释太粗略,并没有改变我给潮汕脑补的传统又稍带魔幻的第一印象:每个村都有几个同姓的长老,婚丧嫁娶都按照传统,外地来的官员无力推行中央制定的政策,女人负责家务和生育,男人开心地做着各种灰色生意闷声发财,荣耀乡里。后来又看到陈晓卿的节目说潮汕有很多美食,这倒和保持传统的特点很契合,排外的感觉也自然地弱了不少——虽然我在香港也没吃到过像样的潮汕菜。传统+美食的印象持续了几年,直到去年认识Z后才有改变。
可能是在北方呆久了的原因,除了对八合里海记由衷的鄙视,从Z身上完全看不出别的潮汕印记。我曾经以为这是全国城市文化都在趋同的原因吧。于是在这个设定下,之前潮汕的印象只好变成了潮汕农村的印象。正好今年过年没回家,便趁着Z也在家的几天去汕头补充了一下潮汕印象的空缺。
初四早上高铁到长者题字的汕头站。站前是有些疏于管理的地下通道和广场,走出去就看见吆喝鸣笛拉客的摩的和街头零散的共享单车。骑了一辆往市区走,沿街的小区和店面也看不出什么特色,有点像前几年的南山和福田。然后Z带着吃了肠粉、凉茶、猪肉糯米卷(更正:真名是猪肠胀糯米)、牛肉丸和甘草水果。肠粉的皮很薄,裹着牛肉和豆芽,凉茶浓且苦,糯米卷咸甜混搭不肥不腻,牛肉丸结实劲道且带着一种生鲜感,所有的都不错但也不太容易与其他广东食物区分开来。下午去了两个人潮涌动的景点。先是一片骑楼,骑楼的模式和南洋的、海口的类似,不过面积大很多,游客也多很多。Z中学时会来这里吃东西,不过现在有的店不见了,有的店排着长队,在发现记忆中的场景再也找不到了后,竟有些愤怒。然后坐着只收现金的轮渡到了海对面的岛一样的半岛上。半岛上有Z的高中,是一所有历史有八卦还有电影的潮汕名校。Z回忆起来,高中的生活和人都历历在目——这种感觉似乎在敝系的几个北大毕业生那也见过。校园之外已经变成成熟景区,几乎被游客占领,就要和别的景点差不多了。晚上沿高速公路骑车好一会儿去城区边上见识了“真正的”牛肉火锅。肉来自刚宰的牛,Z也涮得很专业,可惜我的饮食习惯还太北方,几乎浪费了新鲜的美味(这里是一个知识盲区,北方涮羊肉和四川火锅的来源都好解释,对比之下,在广东,老百姓把牛肉做主食就显得有点突兀,期待美食家考古)。之后又去了一家开在小区里的很多客人的甜品店,食物和装修都中规中矩,不像香港的传统,也不像内地的现代。
潮州在唐朝就由韩愈开化,汕头1860年开埠,又是和深圳同期的经济特区,只看这些先天条件,整个潮汕就像泉州与厦门的合体。不过,在我的偏见里,它执着的微观传统远重于虚无的历史意义,经济又在广深阴影下,再加上火烧仓库围攻钦差这种本以为只有在我们瑞典才不违和的古典剧情,这里似乎更像是汕尾与天津的合体。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毕竟牛肉火锅完胜街边烧烤,潮剧也比喊麦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第二天起得很晚,吃过午饭就回深圳了。不过午饭的牛肉粿条老少咸宜,南北通吃,终于夯实了美食的印象。席间给Z一个红包表示感谢,想包港币惨遭拒绝,幸好钱包里还有一张故意留了很久的日元。我在明仁即位之前出生,在平成年代成长读书,去了一趟日本,认识了Z,来了潮汕,把日元包成红包,期待着下一次再去日本。不过平成年代都要结束了,我也还在读书,也可能还没长大,还想着去更多的地方,认识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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