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岁在魔都买的第一套房

漕宝路

今日，雨。

小时候最烦下雨，一到下雨，雨水便顺着并未把全部屋边廊台遮完的屋檐哗啦啦地流，溅得到处都是，说不定屋里哪块瓦片坏了还造成屋里漏雨，还要用盆子去接——用来居住的屋子里漏着雨真是一件不浪漫的事，一片潮湿。且下雨弄得到处泥泞，在满是庄稼田地的农村，要去个地方鞋上沾满一堆泥巴，再干净的鞋也弄得眼睛鼻子没有，最是讨厌。那时就想啊，什么时候能有个像样的房子就好了，有个自己的小窝，可以放置自己的整个世界，收藏自己所有的小心思，是件多么温馨的事。

初中后，开始住校，回家的时间就少了，但终归家才是家，还是希望有可以心灵休憩的地方。初中的时候在我的倡议下家里还修了三间平房，妹妹和我各分得一间，算是终于有了自己的房间。但后来在里面生活的时间极少，父母也常年在外做生意，基本没留下什么记忆，这三间房子是白修了，这是后话。

住校的日子，所有的世界就是宿舍里的那个床铺，对房子的概念暂时搁置——那个时候居无定所是可以理解和接受的，奋斗的日子嘛。但高中在外租房的那段时光例外，和两个死党在外租了一间房，美好得已经有家的概念，那是一段我们最快乐的时光。

从高中到大学到研究生再到我毕业工作，父亲母亲都在成都做生意，老家的房子连我这个以前周末还能回去的人也不回去了，彻底荒废。我很多时候都在想，到底是从哪一天开始我感觉故乡彻底变弃、再也回不去了的，或许就是从我高中开始彻底离开老家的时候吧。放长假的时候会回去一次，但房屋空落、物是人非，我一个人打开长年被雨水浸湿已开始变形不好打开的房门，看着里面曾经热闹而今清冷的松木餐桌、仍被母亲用洗脸帕盖起来的黑白电视，听着许茹芸同样沧桑的《突然想爱你》，那孤寂我现在还记得。

这段时间，父母均在成都租房，除一段短时间是租了两间房外，其他时间都是一间黑暗潮湿的老房子，吃饭、睡觉、看电视全在里面。我曾以为这只是很快的过渡阶段，但没想到在里面一呆就是近十年。生意器材也堆放在家里，喜欢整洁的我极不适应这样的居住条件。虽然放假时母亲会专门为我租一间房子，但毕竟那不是我的家，毫无家的感觉，总感觉居无定所、处于飘荡的状态。过年回来，别人家都是其乐融融，而我竟要去打旅馆。有时为了家的感觉，我宁愿跑到龙泉姑妈家去住。

我曾几次提议在成都买房，一是由于钱的原因，一是他们都说又不在这生活，不知道哪一天就走了，买来做什么——想想也是，所以就一直这样漂泊着。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开始关注房子、房价。房子成了我的一块心头肉。

2010年，汶川地震后投入的四万亿发酵，房价物价暴涨，父母辛苦半生的积蓄一再缩水。2.75%的定存利率，相对于8%的CPI和50%增速的房价，简直是螳臂挡车，把钱存银行就等于眼睁睁看它贬值。我看得心疼，强烈建议母亲在成都买房，无论是从需求还是经济的角度，但母亲不愿，为此还和母亲吵过几次。回南京之后，心里仍无时无刻不挂着这事，做梦都想拥有一套房子。那时，有个游戏叫《植物大战僵尸》，里面有个“禅境花园”，我喜欢那个游戏不是因为打僵尸，而是因为打了僵尸后会出现一盆花然后去装扮“禅境花园”——这样的花园、这种呵护家的感觉，是我的梦想。

游戏中的“禅境花园”

于是我也跟着社会变了，奋斗目标从原来的留学法国变成买套房子。但这么多钱的事，不能轻易而为，于是开始自学经济。看的第一经济书是《国富论》——现在知道，其实里面主要是基本资本市场经济理论，对当前的经济状态并无多大直接指导意义。更重要的是，经济意识开始形成，以前新闻里很少关注的财经板块成了必读，睡前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看财经新闻，特别是地产板块。虽然是门外汉，但看得多了，也就开始知道什么是“存准率”、它和货币松紧程度的关系，以及货币政策对地产的影响。每一条地产消息我都会细看，房价的每次变化都牵动我的神经——那直接影响我的梦想，每次出台对地产利空的政策我都会欢呼，到了这地步！就像2010年10月央行在两年的经济刺激政策后第一次加息意味着货币政策的转向时，自己兴奋得到西祠、人人网到处去发状态。到2011年7月，央行总共加了5次息，每调一次自己就Happy一次，因为那意味着对房价的打压，离自己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2011年我毕业开始工作，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房子问题。很多美好的憧憬也都建立在买房的基础上——到超市看到温馨的家居用品时，我说等买了房再买吧，看到漂亮的家具，也说等买房后再买吧。虽然当时还没资金，而且上海这个地方还不熟悉，但仍时刻关注着房地产、货币政策和宏观调控的风吹草动，也开始向同事了解他们的买房情况，为的就是未雨绸缪，在最合适的时候出手买到合适的房子。调控政策逐渐见效，从2011年10月起，上海房价开始下降，而且趋势难以见底。我充满期待地相信政府，相信能把房价降下来，年底还和阿春去松江看了几个新楼盘。那时自己初步判断如果调控政策不转向，房价在2012年的年中应该到达低谷期。

2012年春节回家，和母亲说了我在上海买房的想法，她仍不赞成。过完年后回上海继续观望，等待5月的来临——因为限购政策，到5月份我才有购房资格。4月“两会”上温总理一句“房价还远远没降到位”使楼盘再次纷纷降价，我在地铁上看到这新闻都在欢欣，现在来看，那时正是上海新盘价的最低谷。我开始密集性地看房，考查地段、当地规划。5月的房价继续活在“两会”阴影中，但价格已由之前的明显下降变成小幅下降，预感这时可能已近触底，自己需要认真准备了。但有总理那句话压着，也不可能即刻反弹，当然，那时我已明白国家政策的不确定性。不料6月刚过，总理即改口要“稳增长”，在这关键节骨眼上，这意味着调控政策导向的变化。是时候买了。

于是有了现在这套位于中外环之间的房子，不能说是最心仪的，却是尽自己“专业知识”在那段时间里所能找到的最合适的房子。在合同上签字的那一刻，独自面对这样一笔债务和重大的决定，我的手都在发抖。至此，多年的房奴梦终于实现。

对于是否应该在上海买房，亲友中母亲和二姑持反对意见，其他均为支持或顺自己意。母亲和二姑反对的原因除想让我回成都工作外，还在于认为这么高的房价会让我负债一生。当然，又过了五六年的现在再来看，中国经济有其特殊性，当年的决定到现在看来还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自己之所以早买房，不是基于“房车就是成功”的判断，而是随着这几年的经历和思考，越来越觉得人生的无常，我们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所以，如有条件，应尽快地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享受当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关于买房，还有个插曲。想想近年几件事，自己都是走在最后一批的险境上。2011年，削尖了头提前毕业，5月来单位提前实习。当时几千的实习工资还要缴税，也是有点微词，而正是这提前2个月的实习，让我缴够了买房所需的个人所得税，少了一个月都不行。2012年6月买房，7月就出现了单身限购政策。2014年，本该上一年就该开始的人才引进落户迟迟没开始，人力处说市里政策有变等通知，我不彻信便打听得知别家单位已经开始落户，于是人力处开始启动并最终顺利完成。2015年领社保卡时办公职员说上海人才引进政策已开始收紧——虽然后来经查询他说的可能并不属实，但政策的不确定性这是确实的。想想真是险，而这又与当年读硕士想去北航而南航不让走有关，说不定去了北航就不能提前毕业，就不能……，当然，也可能是另一种人生。你永远不知道哪一件事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这五年，我过上了迄今为止生活上最好的时光，报刊会寄到楼下邮箱、阳台上种有“禅境花园”、闻着洗干净了的衣被的清香、在书房写着日记文字、周日的午后喝点茶放点老歌，有亲常来、有朋常至，在这座房子里又发生了另一些难忘的记忆。我时常在感谢，感谢上苍给我的一切，生在一个没有战乱、和平的年代，可以每天穿上干净的衣服上班，有份固定的收入，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以前很烦下雨，现在却很喜欢，外面淅淅沥沥、电闪雷鸣，屋里却温馨满满。

有时候，我们的一生都是在弥补童年所失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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