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沉沦纪事
11月的新闻课上,老师在谈论起邓小平时,向我们推荐了哈佛大学东亚问题专家傅高义教授的《邓小平时代》一书,成了我香港之旅的契机。
这本涵盖了邓小平个人生活和执政理念的著作可以说是解读邓小平的书籍中最全面最深入的一本,但值得注意的是,香港中文大学的版本更加忠实原著,未经删节,所以前往香港买一本《邓小平时代》几乎成了我年底最迫切的愿望。
在半夜一点多抵达澳门,选了一家离大三巴牌坊比较近的酒店入住,酒店位置超好,就是和司机说地点的时候咬了舌头。
每个城市的气质真的差异好大,澳门的街道尤其是新马路的布局非常奇特,我自认为方向感还是蛮好的,但一下计程车直接懵圈,高德地图也当场失灵,拉着箱子来回跑就是找不到酒店。但好在澳门人真的好热情!给我指路不够,还领我走了一段路,最后是一位孤独地坐在垃圾桶边玩手机的日本小哥带我找到了酒店,虽然实际上是他帮了我,但跟他道谢时他却对我不停地鞠躬…… 第二天起床才发现那个来澳门必吃的义顺牛奶公司就在马路对面欸!
点了一碗红豆双皮奶当作早餐,来之前因为太懒没有在机场换好澳币(我真的是那种走一步算一步的性格,完全没有plan B)到了之后才发现人民币用是可以用,但澳币港币和人民币比率都是是1:1,不设补水,而且很多地方都无法用支付宝和微信,所以我只能为自己的懒惰付出惨痛代价。(多花了好多好多钱……T^T) 去往大三巴牌坊的路上突然看到一条狭窄的巷口有好多人在排队,我也好奇地把脑袋塞进去,发现是一家粥店。
排了一段时间的队才等到座位,地方真的非常逼仄,桌椅也破旧不堪,我们坐的桌子旁边就是正在水泥地上奋力刷碗的阿姨……这种环境说实话很难勾起我的食欲,但看到人这么多我还是准备鼓起勇气尝试一下,并且一咬牙点了看起来最重口味的猪肝粉肠粥。结果真的无敌美味!米被打碎以后熬成了米浆,猪肝粉肠滑嫩鲜香还没有腥味,里面的姜丝也超级爽口。喝得我超满足!在参观完大三巴牌坊之后我又折返回来想午饭也吃这个算啦!结果发现刚刚还宾客盈门的小巷已经人去巷空,粥店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玫瑰圣母堂是我澳门之行最惊喜的收获了,此前我只知道被烧毁的圣保罗大教堂遗迹,却不知道还有保存这么完好的,以玫瑰圣母(Our Lady Of The Rosary)为主保的教堂。这座已有400多年历史的巴洛克式教堂和我见过的许多以暗沉色调营造庄严氛围的教堂有很大差异,它的外部以黄色为基调,给人非常温柔平静的感觉。内堂点满蜡烛,映衬着圣母塑像的面庞让我恍若蒙受圣灵感召。除了殿堂内的耶稣圣母塑像,教堂的楼上还有宗教历史文物展览,从残破不堪的塑像碎片到泛着暗金色光泽的圣遗物,件件显露出西班牙宗教艺术的独特审美。
还有一段小插曲。在澳门乘公交车的时候我不知道下车要按下车铃。一位坐在座位上的老奶奶抬头张望了一下窗外后就转头跟我说了些什么。天啊,粤语真的太难懂了!我真的一个字都听不懂,我只听到她好像再说“叽叽鹅鹅啵啵喳喳”然后我的大脑疯狂运转却仍然空白一片。老奶奶回头瞥了我一眼,不耐烦地叹了口气,然后用更大的声音重复了一遍,我真的茫然到流泪。就在我看老奶奶的脸逐渐扭曲的那一个刹那我终于得道了!坚定地按下了下车铃,奶奶窝成一团的五官才渐渐得以舒展。
乘坐港珠澳大桥的穿梭巴士从澳门转战到香港。到现在我都难以忘记一座孤零零却充满力量感的桥横亘在茫茫大海上的奇异感。即使现在造跨海大桥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在亲眼看到这一切之后我还是会在心里疯狂感叹“哇!!!!!人类太酷了!!!”
入港的那天一切都很美好,直到海关男孩盯着我的小腹看了两秒随即抬起头关切地问我怀孕了吗?来香港待产吗?
香港的的确确是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走出佐敦地铁站的那一刻,强烈的荒谬感立刻攫住了我的大脑。习惯了乌鲁木齐的懒懒散散不起波澜或是上海的精致浪漫,这个城市的奇异感让我无法找到任何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它。拉着行李箱在弥敦道狭窄的人行道上缓步走着,抬头环顾夜色降临中的香港。红色双层巴士在两边老旧高楼之间来来往往穿梭,让我想起在青荇草中游动的巨大鲤鱼。各式霓虹招牌几乎要迷了我的眼,路边烧腊熏鹅香气缭绕,拖住我的步伐越走越慢。短短几十步的路程各色人种与我擦肩而过,看到路边两位老太太愉快地用美式英语聊着天,也看到印度小哥用地道的粤语向路人推销电话卡。看见大叔裹在厚重的羽绒服里步履匆匆,也看到穿着夏威夷露背吊带裙的女孩慢悠悠地吞云吐雾。我突然觉得一切都很有趣,干脆把箱子拉到街角一隅,坐在箱子上观察人来人往。
我的每次旅行都毫无计划,最喜欢的事就是在陌生的城市里漫无目的地乱窜,看到合心意的餐厅就钻进去尝鲜。这次运气太好,在一条巷子里找到了一家极好吃的烧腊店。店名都记不得啦,店面也脏脏破破,但门口总有衣着光鲜的上班族们耐心地排着长队,紧紧盯住悬挂在玻璃后一只只油亮亮晶颤颤的烧腊。所有的我都想尝试!就点了三拼饭,蜜汁叉烧招牌熏鹅和脆皮烤乳猪,天呐我点名表扬脆皮烤乳猪!皮被烤得焦脆但里面的肉又很是鲜嫩,一口咬下去咯吱作响肉汁四溢,我拍案叫绝。
香港的地形复杂程度堪比重庆,坡坡坎坎很多。在找酒店的时候,我误入了伊丽莎白医院,想从另一头出去,却发现刚刚进来时的一层在这一头却是三层。我只好困惑不堪地拎着箱子又下了几层楼梯。跟着Google Maps上上下下兜兜转转好几公里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气喘吁吁瘫倒在床的时候,我才发现今天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玩了一整天的3D版推箱子游戏。
我原本以为书店不会开在寸土寸金的佐敦道上,所以早已做好了倒几趟车走远路去香港中文大学的准备。但令我欣慰的是,香港的报摊书店遍地开花,尽管几家书店都扑了空,但我还是在佐敦的中华书局找到了仅剩一本的《邓小平时代》。更令我惊喜的是,我还在一家报摊看到了停刊已久的playboy!封面标志性的性感女郎让我恍惚回到战时美国,超级超级想要!!但又有些担忧海关那边是否行得通,就在犹豫中我错失了自己唯一的机会,等到几天后我想通时早已找不到那家报摊了。连问几家报摊,老板都直摇头。还有一家报摊老板扯住我说playboy倒是没有,要不要试试看龙虎X呢?我一听这名字感觉不妙,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简直绝望。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实在懒得跟这个男人解释富有美感给予人微妙愉悦的成人杂志和单纯刺激感官的烂俗色情杂志的区别。
在兴记煲仔饭排队的时候发现人手一瓶Blue girl啤酒,我也凑热闹买了一瓶,结果味道真的甘冽又爽口!甚至更新了我心目中的啤酒排名,目前是乌苏>蓝妹>青岛本地产青岛啤酒>燕京
我其实一直不大认同香港是一个潮流都市的说法,要说时尚,只能说是中环那一片区域叭。香港给我的整体感觉就是守旧或者说恋旧,有些地方甚至固执地盘踞在过去,拒绝新事物的入驻。不过有时候古旧的事物也是能给人们带来新鲜感的,比如可爱的叮叮车。坐在叮叮车二层缓缓欣赏香港入夜的街景是极富趣味且惬意的。
还有一点令我颇为讶异的是,香港的环保和动保意识似乎要比我去过的任何一个城市都要强烈。麦当劳以及许多餐厅是不提供吸管的。还有一家我很喜欢的沐浴用品店,在我问起为什么不进驻广阔的大陆市场时,店员回答说进入大陆市场需要做动物试验,而他们认为这样是不人道的。这件小小的事带给我非常大的冲击,作为英国老牌化妆品牌,他们的决策层应该非常清楚进入大陆市场会给他们带来多么丰厚的利益回报,一家营利性企业愿意坚守原则而放弃部分利益,着实让我很惊讶。
这个城市还有很多令我困惑的地方,比如街头巷尾意义不明的贴纸,深夜在天后庙前卖着奇怪器具的阿姨(其实我已经猜到是什么了,但还是试探性地问了问,结果被阿姨无情轰走),刑事案件不断却仍然人潮汹涌的重庆大厦,还有悠然自得躺在地上看书的流浪者。这的确是一个复杂的魔窟,深不见底。短短五天的旅程却有着我平日生活五个星期的信息量,无数次在街头巷尾感到莫名晕眩。
很少有城市能让我产生这么深的浸入感,香港让我沉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