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健是真正擅长巴赫的人
关于王健的巴赫无伴奏现场,给《音乐周报》写的短篇乐评。很有意思的一点是,这次听他的演出,我很明显的一个感受居然是:幸好,他没考虑那种“一场式”的极限操作。
张可驹
大提琴独奏家的数量,比小提琴家、钢琴家或歌唱家都要少。而在这样一个小范围中,能够说是“擅长演奏巴赫”的大提琴家,就更为凤毛麟角了。王健却毫无疑问是其中的一位,今年1月12日、13日,他在上海大剧院演出巴赫全套六首《无伴奏大提琴组曲》。我听了12日的那场,激赏不已,同时感到这是能引发人长久思考的演奏。
大提琴作为独奏乐器的曲目并不很宽,巴赫的作品又如此受欢迎,大提琴家们理当趋之若鹜。况且,几乎每一位大提琴家,基本都是从小开始接触这些作品。可事实上,能够系统性地演出六首巴赫无伴奏组曲,并以此为专长的大提琴家,实在太少了。因为这些作品的难度太大。单纯的硬技巧的困难已然如此,对于音乐表现的深度探索,更是考验演奏者全面的修养。王健却先后两次在国内系统演出这些组曲,加上他在DG的著名唱片,无不证明他对这些作品有深入的把握。两次演出,我都躬逢其盛,那套唱片也是我的珍藏。从中可以看出,大提琴家在不同时期,都有各不相同的杰出演绎,他的诠释观念始终在变化。
说来有趣,他的音乐会首先让我认同的一点,就是照旧分为两场的安排。一段时间以前,另一位大提琴家来上海演出六首“大无”,一个晚上拉完。我没去听,但是据在场的朋友说,纰漏甚多,有时几乎听得心惊胆战。目前这种“一场式”的安排越来越普遍了。但是,克服音乐的难关并非跑马拉松。过分挑战极限的做法,从实际效果来说,可能适得其反。王健每个晚上演出三首,其实是为自己,也为他人留出更多品味艺术的空间。他的演奏确实有极丰富的内容,信息量很大,也相当感人。当晚的三首组曲,每一首的演绎都值得听者细心品味。
首先,大提琴家勇于探索原作的立体感,也就是这些组曲最困难的特点。大提琴原本是擅长表达旋律的乐器,巴赫在这些组曲中,却破天荒地开发出种种复调演奏的表现力。这在当时是绝无仅有的,而直到如今,那高度的困难也未曾消失。并且,如何表现这样的立体,除了考验演奏者的技巧之外,也直接源于他的结构观念——对于原作复调构思的洞察和理解。在DG的录音中,王健并不刻意突出立体感,强化那种声部性,但所需要的东西,又全部都在,因此让我特别佩服。然而到了本月的现场,他在演奏中对那种立体的结构进行强化:节奏偏向紧凑,声部之间的呼应与“咬合”更富有张力,对于持续音的刻画,也更有一种斧凿般的沉着。
这样的结构观念,体现出王健对于他以往的音乐表现的反思。由此,大提琴家对于横向的速度、节奏感、Rubato、分句等等,也势必有不同以往的设计。在不少情况下,他偏向紧凑的速度控制,及Rubato的运用之中,那种伸缩、弹张的表现风格,都让我感受到本真演奏观念的影响。然而关键在于,王健能够将一切的“手段”、“知识”(或许是本真派的研究成果),都融入一种更为宏观的眼光,以及自然的音乐感受中来呈现。而从不会给人一种被“风格”左右,刻舟求剑的印象。王健对于那些舞曲的刻画,既流露精湛的技艺,也让听者体会它们各自不同的韵味。他演奏萨拉班德舞曲时,巴赫无限深情的内在世界之门被打开了,尽管速度并不因此而慢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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