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沧东:我喜欢青年导演拍“非主流”的作品
平遥电影节之后,李沧东又一次来华。
这一次,他是为了青年导演而来,接受了华时代全球短片节(HISFF)终审评委的工作。巧的是,HISFF工作人员正是在平遥电影节期间,说动了李沧东。
享誉国际的大导演,无论去平遥还是来北京,都简简单单,随行的只有《燃烧》的编剧吴正美女士,帮着李沧东做一些英文沟通。
评审的时候,他认真地和HISFF的轮值主席张杨导演争论,在纪录片单元评审中力挺范俭导演的《十年:吾儿勿忘》,影片分为四集,得奖的只能是其中的一集。最终,纪录单元获奖短片颁给了第一集,同时,也专门为李导演偏爱的第四集增设了一个特别提及短片奖。
问起了这次小小的争论,李沧东回应道:“一般评审过程中都会出现的意见分歧,我觉得这是因为我们对什么是最重要的标准的看法不同。出现三比四的投票结果,可以说是很微弱的差别。”
影片发生在四川省地震后十年间,是一个关于失去了孩子的家庭的故事。“所有故事都很有切肤之痛,这是一个很值得讲述的题材,不能说哪个家庭的故事更重要,只是每个小篇幅在呈现时的想法有所不同,所以我觉得(评审时候)有意见分歧是无可厚非的,评审们各自的看法可能会有出入。”对于这一届整体的青年导演创作情况,李沧东表示能看到他们的作品,很有趣。
「豆瓣影人PRO」在 HISFF期间见缝插针地采访了李沧东,短短的时间内,除了关于评奖结果本身,我们还问了他对于送选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感受,对青年电影人的看法,以及对电影创作的态度。
“得不得奖没什么抱不平的”
从今年五月的戛纳电影节开始,李沧东的《燃烧》一路升温,“诗人”导演阔别八年,重新携力作归来。借村上春树与福克纳的文字,用影像去试图触碰当代年轻人心中的愤怒与沮丧。
经历大半年的流转与讨论,在去年10月8日公布的奥斯卡最佳外语片“九强”名单中,《燃烧》赫然在目,从87国送选的作品中胜出第一轮。这是韩国影史上第二次入围最佳外语片“九强”的代表,上一次要追溯到2010年金泰均导演的《赤脚梦想》。
“我作为韩国代表入围候选名单不代表就是拿到奖……就个人来说,得奖虽然也是我自己的事情,但对于期待韩国电影能得奖的韩国人来说,作为韩国电影的代表能获奖的期待很高,虽然也有负担,但第一次都是难的吧,但即使不能获奖,为了下次的机会能到来也在做着努力。”谈起本次的入围,李沧东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波澜。
这是李沧东第三次作为韩国电影的代表送选这一奖项,另外的两部作品是《绿洲》(2002)和《密阳》(2007)。“其实韩国电影还没有拿过奥斯卡的最佳外语片,但想到现在全世界电影爱好者对韩国电影的关心和喜爱,会惊讶于怎么一次都没得过。因为评审不仅仅是考虑作品的优秀程度和美学价值的高低,因而也就没有什么抱不平的,因为评奖都是评委们的选择,所以会有很多别的标准参与进来。”本身也多次担任电影节展评审的李导演,对于电影评奖的机制和生态,心态平和,多是理解。
1月22日,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才会公布最终入围最佳外语片角逐的“五强”提名者。
“我会选择在电影院中难以看到的题材”
平遥电影节的大师论坛上,贾樟柯导演询问李沧东对于新人导演的建议,李导演认为,最重要的一点是需要来思考如何通过电影来和观众进行沟通,需要找到自己的沟通的方式。“不管你是选择拍摄商业电影还是要选择拍摄自己的独立电影,一定要找到自己的沟通方式,像很多的艺术电影、独立电影,虽然看起来都是非常具有艺术性的,但一直也在探寻和观众之间沟通,所以一定要坚持自己的初心。”
扶植新人的工作,李沧东一直步履不停。近年来,由他担任制片人的作品,如《道熙呀》(2014)、《我们的世界》(2016)等,都收获了不俗的口碑,算是用实际行动支持编导合一的新人导演。“这些是我在大学当教授时参与到的作品。也许这样的作品因为商业性不足而难以投入制作,我要是能帮上忙的话就会参与。”
韩国的大制片公司如CJ公司,每年会投资一些项目,选出一批在校生接受名导演授课,会定期见面帮着看剧本,称作“产学”,目的即为了促成产业和学校的联动。“如果是在学校指导的项目,指导剧本本身就是我的责任,所以那种情况下会参与剧本(创作的工作)。而进入制作阶段,执导电影就是导演的责任了,之后我就不会参与了。”在培养新人方面,李沧东在给予他们足够的资源与协助之后,也希望还给他们足够的创作空间和自由。
究竟什么样的新人作品特质会打动李沧东,这是「豆瓣影人PRO」最关心的一个问题。李沧东想了一下,回答道:“大部分的话,我会选择在院线电影中很难看到的一些题材,以及比起大家都可以做的作品,我会选择那些有意义、又充满导演本人的个性和创意的作品。”
“《燃烧》中的长镜头其实是一次即兴”
关于《燃烧》,李沧东在大大小小的访谈中,聊到过很多次。诸如,他与编剧吴正美是怎样接受了NHK电视台的提议,改编村上春树的短篇小说《烧仓房》;之后,他又是怎样将自己在之前三年努力想做的另外一个项目,和这部小说结合在一起,最终传达了相似的主题;以及他怎样在文本中,用年轻人的愤怒,折射他观察到的、韩国当下的社会问题。
作为当代最重要的作者型导演之一,李沧东可以将不同的文本转变为自我的表达。“对我来说无论自己在脑中构想的原创故事,还是改编原作故事,并没有本质的差异。只要能编排出好故事就能做电影。”他说。改编既有作品拍电影,对于李导演来说,并不是第一次,之前的《密阳》也改编了作家李清俊的短篇小说。
影片中令人惊艳的、一镜到底的“great hunger”之舞,实则是一个美丽的即兴表达。“并不是一开始就想要拍成长镜头的,因为之前觉得技术层面很难实现。为了表现海美这个角色要追求的自由,需要这种即兴,不是非要拍长镜头,但试了许多种镜头设计后不合适,所以就一个镜头拍下来了。”
李沧东谈到,这个长镜头的完成,含有很多偶然性和运气。饰演海美的演员全钟瑞在筹备阶段练习了舞蹈,因为编剧吴正美精通舞蹈,自然也承担了动作的编排。“海美脱了衣服,但那不是暗示着性,而是作为一个‘great hunger’的符号。在这部分中,我出了些创意,做了些情绪上的引导,花了很多心思在演员的心理建设上。”吴正美补充道。
在演员还未确定之前,剧组进行了试拍,想测试在有晚霞的那段时间内能多大程度捕捉到演员的动作,以及可能捕捉到那种情绪。彼时,正是吴正美编剧即兴跳了这段舞,对于自己创造的角色,自然很大程度可以诠释那种心理感受。“那个感觉特别好,我们就按照那个感觉又丰富重构了一下。”李沧东和「豆瓣影人PRO」分享了这段创作经历,“虽然不是完全按照那时候跳的来演,但实际那个场面的基本感觉是在试拍的时候,在没有准备、没有台词的情况下创作出来的,是很自然地流淌出来的,最终成就了那场戏。”
(本采访韩文翻译为石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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