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才发现的生活真相
查看话题 ＞房地产白领上岸记
30岁之前，她一直想当个光鲜亮丽的小资白领。她本以为能如愿以偿，后来才意识到：她为之卖命的公司，就像一个腐臭的黑洞，一点一点地蚕食着她曾经的执着和信仰。
本文内容来自小君，由“打马”（公众号：damaFM）编辑整理而成。（投稿通道）
最近有网友给我发了一封豆邮：“看了这么多在北上广奋斗的故事，你愿意听一个平凡人的故事吗？”
我说好啊，然后我们加了微信，然后就有了下面这篇文章。
我们尊重这位网友的意思，暂且叫她“小君”吧。
引子
跟很多同龄人一样，大学毕业后的小君，也希望过上当前流行的那种白领生活。
她曾经非常认同社会上的“主流价值观”：只有一二线城市的互联网和金融从业人员那种“白领金领”的生活，才是生活。
小君说，她“被这种思想毒害不浅，也走了不少弯路”。
她曾经在省城一个集团做白领，后来随男友去了二线城市，在房地产公司做策划，做到了中层。
两段工作经历看起来挺光鲜，尤其是房地产公司的那段。但正是这两段“光鲜”的工作经历，彻底粉碎了小君的“白领梦”。
梦醒后的小君觉得：只有合适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所以她开始掉转船头，准备挣脱白领的苦海，选择上岸。
初出象牙塔
小君出生在一个十八线小县城，父母都是事业单位的普通职工。
身边的小伙伴，家庭条件都跟她大同小异，所以小君从小就产生了两个错觉。
第一个错觉是，所有的工作单位都跟父母的差不多：稳定的工作环境、节假日，不多但稳定的福利，以及每个月按部就班的工资。
第二个错觉是，这种工作真的很无聊。
到省城上了大学以后，小君的眼界一下子开阔了。
每月都要父母资助的省城白领
网络异常发达，豆瓣、人人网上的内容如此精彩，让她看到原来人生还有这么多种活法儿：有去北上广深打拼闯下不俗成就的；有自己创业走向人生巅峰的。
相比之下，父母那种一眼就可以望到头的人生，是多么守旧和可笑。
于是，小君决心走一条“大城市白领的自由之路”。
她没有像其他室友一样参加公考或者考研。从大四开始，她就在省城一个规模不小的集团单位实习，然后转正做了白领。
本以为可以像网络上那些光鲜的白领一样，开始精彩的生活，比如喝着咖啡买着包。可很快她就被现实啪啪打了脸。
房租和日常开销数目不小，这种生活方式不仅攒不下一分钱，甚至还要父母每个月资助自己一笔钱。
对此，刚出社会的小君不仅没有反思，反而安慰自己：没关系，等收入涨上去就好了。
可她没能等到收入涨上去的那天。
逃离伤心地
这期间，她遭遇了失恋，家中也出了点事情。虽然后来解决了，但家里的经济条件也不似往日那般好了。
不久后，小君认识了新男友，也就是未来的老公。想逃离伤心地的小君，毅然跟男友去了包邮区某二线城市。她认为自己还年轻，还是可以闯闯的。
事实证明，她暂时想得没错。
尴尬的房地产公司中层
小君入职了一家据说还不错的房地产公司，靠着“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仗着年轻，用不知疲倦的加班，从一个小策划做到了中层。
看到这里，你一定会认为小君已经变成了豆瓣或某乎上常见的那种“中等收入人士”。
然而并没有。
可能是小君比较倒霉，那几年，她遭遇了一系列悲催的事情。
先是替他人做嫁衣，然后是房产商跑路，接着又遇到烂尾楼楼盘，紧跟着又遇上一个爱画大饼、谈情怀的领导……
所以，她的收入并没有大家想象得那么光鲜。
后来小君才知道：只要是智商正常，肯吃苦，脸皮稍微厚一点儿，敢在这行混下去，基本上都能混个总监什么的。这行最不值钱、最不缺的，就是中层。
狼性天天讲，从没讲过人性
公司是做楼盘项目代理的，策划推广销售一起。小君做的是策划师。最忙的时候，一个人手里同时好几个项目，吃饭都跟打仗一样。经常通宵写方案。
干这行确实是拿健康换钱。小君有同事曾经因为三天开盘没回家，熬出妇科病，还有掉头发的，多了去了。
小君一句话总结她那时的工作环境：“这种项目组，狼性天天讲，从没讲过人性。”
同行或同事之间剽窃方案、把别人的功劳当自己功劳的事情，司空见惯。
他们这一行，销售属于最末端。销售人员的竞争更厉害，有因为抢客户骂娘的、大打出手的、告黑状的，看过很多。
因为对销售来说，客户就是最直接的利益。少个客户就少一套房子的提成。销售提成是千分之几来算的，不像策划，是抽项目提成的。
一般来说，客户是销售轮流接的。比如，今天进来售楼处的第一个客户是A销售接，第二个轮到B……但是有些人呢，是不会老老实实按规矩办事的。都是赤裸裸的利益争抢，你软弱，就有人欺负你。
看到这种情景，小君才明白，原来人跟人争起来真可以丝毫不留脸皮的，伪装都不需要。
难怪小君的一个同行小姐妹说：“这行做久了，损阴德。”
画大饼，裁孕妇：老板和领导的另一面
小君到现在都记得，某次一个项目开盘，她加班到半夜三点，然后镇定自若地打了男友电话，让他来公司接自己。回家睡了几个小时后，第二天接着奋斗。
而在她那几年的工作生涯中，这仅仅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夜晚而已。
这期间，男友考了一份体制内的工作。两个人感情尚可，谈婚论嫁也提上了日程。不久，小君也成功成为“已婚未育”一族。
渐渐地，小君逐渐接触到老板和领导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以前，她对此类公司的印象就是：充满着欢声笑语和下午茶。
直到某次，在去参加项目会议的路上，她有些犯困，靠在车后排假寐，亲耳听见了这么一段对话。
某总监云淡风轻地跟老总说：“年终奖是不可能发给下面项目组员工的。”
老总有些埋怨，说：“那你还老跟他们提?！”
总监笑笑：“画大饼呗！不然一个个的怎么肯好好干活？到时候找个理由踢皮球就行。”
小君觉得有些不自在。
还有一次，在只有管理层参加的会议上，小君目睹了老总对裁员的处理方式。
看到老总的裁员单子上有孕妇，助理面露难色提醒了一句：“X总，裁孕妇违反劳动法……”
老总勃然大怒：“我说裁就裁，赔偿问题你自己看着办！”
助理很识趣地闭了嘴。
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偶然。末位淘汰、试用期淘汰，更成了不值得言说的家常便饭。
层次越低的地方，烂人烂事越多
再说说同事之间。
小君以前觉得，父母身边同事里嚼舌根的长舌妇很多。而现在，她身边同事间的八卦传言，却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更加下流和露骨。
比如某女同事跟副总有暧昧关系，哪怕怀孕了大着肚子，都要在副总办公司里一待一中午不出来。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仿佛亲眼所见。
伴随着窃窃私语和阵阵轻笑，流言很快就能传遍公司。
小君忘了在哪里读过一句话：“层次越低的地方，烂人烂事越多。”
是的，没有了约束和顾忌，人性的黑暗面会无限放大。
这个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公司，就像一个腐臭的黑洞，一点一点地蚕食掉她曾经的执着和信仰。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她渐渐发现：自己已经快加不动班了。
以前通宵没问题，现在才12点就已经快扛不住了。哪怕是保温杯里放再好的枸杞和西洋参，都无济于事。
有时候，老总助理和行政会开玩笑似的问她：“什么时候准备要孩子？”
曾经信心满满的小君，感到了一丝恐慌。
上岸的决心
经历过这么多挣扎，我问小君她老公是怎么想的。
小君说：“他觉得无所谓的，只要我自己喜欢干就好。他一直以为我喜欢那份工作，不然为什么那么拼呢？”
小君的个很要强的人，那段时间她最多跟老公说句“好累啊”。
但小君终究只是个普通人。
她既没有一直当“奋斗逼”的勇气和决心，也不想在家做一个全职太太。她只想做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普通人。
那段时间，她进入了人生的迷茫期。
混不下去就回老家考公务员
这么多年下来，钱没赚到什么大钱，身体倒搞垮了不少。
那些在一线城市奋斗的人，都在调侃在家“拿钱换健康”的人。可也有很多普通人像小君一样，牺牲了健康，也没能换来多少金钱。
某一天，她想起了自己曾经跟朋友开的一句玩笑话：“要是实在混不下去了，就回老家考个公务员。”
于是，已经拿到当地户口的她，真的抱着一种随便考考就能上的态度，去参加了一次国考。
结果很遗憾，她连及格线都没过。
备受打击的她，花了整整一天，研究当地省考以及事业单位每年的面试分数线。
然后，她绝望地发现：她之前不屑一顾的这些工作，竟然有着变态高的分数要求。很多人认真备考多年都不一定考得上，堪称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是迎难而上，还是知难而退，继续在现在的房地产公司继续做个“奋斗”的白领？
小君想了一个晚上。
然后她终于想清楚：她不适合房地产这行。
况且，看到岸上的老公活得那么潇洒自在，她更是坚定了辞职的决心。
公司并没有任何挽留，她这才发现：自己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曾经的加班和奋斗，此时都显得如此的幼稚和可笑。
离开狼窝，全职备考一年多
她开始了全职备考的日子。
先生为她报了公考班。每天的生活就是：
早上7点起来听课，然后刷题； 中午随便做点儿什么吃的，然后睡一个小时； 下午继续听课刷题，做好晚饭等先生回来一起吃； 晚上接着听课刷题，然后11点上床睡觉。
这样的日子，从2016年下半年一直持续到2018年初。
这期间她逢考必去，无论是省考公务员，还是各个市的事业单位招考，只要符合报名要求，她一个都不落。
然而，命运仿佛是同她开玩笑，每次她都差一点点，无论如何都上不了岸。
看到这里，你是不是觉得这个人很失败？
而且，在这期间，还有别的事情让她不好过。婆家总是有意无意催她生孩子，曾跟她先生抱怨，说她既不上班也不生小孩。
有些亲戚看她在家里不上班，考那么多次没考上，语气中也颇有讥讽。
连先生也开玩笑说：“我以前觉得你比我强多了，怎么连个公务员也考不上？”
听得多了，她也开始怀疑自己。
没了工作和收入，又看不到希望，她开始过度焦虑，还有了轻度抑郁的症状。
她甚至怀疑自己命不好，偶尔会找一些算命先生看命盘。
那段时间，成了她人生最灰暗的阶段。
岸上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在2018年迎来了转机，她省考考上了本市的公务员，
上岸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兴奋，更像是对前面这么多年的一个交代。
重新认识“一眼望到头的日子”
有些可笑的是，当她准备迎接像父母那种“一眼望到头”的日子时，她才发现以前对这个职业有多大的误解。
工作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轻松。每个人的事情都很多，就连入职没多久的她，也有好多次都在周末和晚上加过班。
但让她感到欣慰的是，领导和同事都非常谦和有礼。
她每次做完工作交给领导，领导都会笑着说：“谢谢，你辛苦了。”
好笑吗？
几乎每篇涉及体制内的文章，都会提到什么“老人欺压新人，不干活，甩锅”之类的事情。很多人都愿意信那样的事情，小君以前也深信不疑。
然而入职后，她发现，单位里老同事和领导永远都在认认真真干活，加班的时候都是最后一个走的。
权当她遇到的只是个例吧。
可这也说明，并不是每个单位都跟网上文章里说的那样不堪，对不对？
生为普通人，光活着就要拼尽全力
再后来，多年没有怀孕的小君怀孕了，她跟她的先生正在等待一个小生命的降生。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打磨，小君慢慢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开始明白：每个行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容易，每个行业和劳动者都值得尊重。
我们都只是普通人。普通人真的是光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在普通人的人生副本里，没有走上人生巅峰的励志故事，也没有大起大落的情节，有的只是看起来无关痛痒的鸡毛蒜皮。
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对没有背景、没有多余选择的普通人来说，打在身上真的很痛。
从小君的言语之中，可以看出她对岸上的日子还算满意。但我还是有一个疑问。
因为她在豆瓣上的简介是这样写的：
“惟愿做浮世一闲人，平淡地过完这辈子，因为实在是再也不想来了。“
我问她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让自己抑郁。
她说：“有啊，因为生活中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没解决。”
我问她都是什么事情。
她说：“比如遭遇了高位买房啊，还有，可能因为年纪大了，怀孕过程也不顺利，肚子里的孩子也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但紧接着她又说，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遇到些问题，所以现在看开了很多。不像以前那样爱钻牛角尖了。
狼性环境后遗症
虽然遇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但小君觉得很庆幸，庆幸至少不是在以前那种工作环境下遇到这些问题。
现在的小君，再也不用再担心房贷还不起的时候面临裁员，也不用担心因为总是去医院而被甩脸色……
她特意补充道：“没有任何秀优越的意思。只是我以前真的很没有安全感，为了不成为被裁掉的那个人，我不敢请假，拼命加班。很害怕自己哪天成为一个没用的人，不被需要的人，然后就被裁掉了。”
一直到现在，这种情绪还在影响着她。
每次去产检，跟领导请个假都小心翼翼的，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
工作只敢提前完成，不敢卡到最后一天。这些都是以前留下的后遗症。
听完小君的描述，我觉得她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余生仍然有很多糟心的事情，也有很多烦恼，压力依然很大。
但小君觉得，未来的人生总是有希望的。
她说：“没有一帆风顺的人生，一帆风顺那就是死人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