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太加：藏族电影迎来春天还需要时间
提到藏族电影，大多数人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可能还是去年的《冈仁波齐》。
确实。一部没有明星流量、没有戏剧冲突、甚至没什么剧情的小文艺片，居然依靠着口碑的持续发酵和市场的长线放映，从同档期的《变形金刚5》手中夺下了超过一亿的票房。它的出现，似乎让许多市场上的文艺片都“扬眉吐气”了一番，同时也将“藏族电影”这一类相对较为特殊的影片带进了越来越多观众的视野。
《冈仁波齐》的成功背后有很多综合因素，但很难说这其中究竟有多少“运气”的成分。
在《冈仁波齐》上映后两个月，张杨导演的另一部讲述藏族题材的电影《皮绳上的魂》也全国公映。该片在2016年的第53届金马奖上获得了六项提名，有着相当不错的质量。谁知上映仅三天便匆匆撤档，最终票房止步于330万。
近日，由藏族导演松太加执导的第三部影片《阿拉姜色》也于全国公映，这是导演第一部全国公映的片子。影片在今年6月的上海国际电影节上拿到了最佳编剧和评委会大奖两项荣誉。上映后豆瓣评分位居同档期所有影片中第一，目前有7.6分，在华语片中已属相当不错的成绩。然而截至目前，影片票房才勉强达到200万，面对11月来势汹汹的多部好莱坞大片，这部优秀的国产佳作的生存空间将愈发艰难。
《冈仁波齐》的成功是难以复制的，也根本没法复制。
藏族电影迎来春天？为时尚早
票房当然不是评价一部电影的唯一标准，但却是衡量一部影片市场接受程度很好的事实依据。这些藏族电影的市场“遇冷”很好地反映出了大多数文艺片票房与口碑的严重脱节，而这似乎已经是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了。
但其实，近几年藏族题材的电影创作相比以往来说已经呈现出了一种较为乐观的趋势，原因有以下几点：
首先是西藏独特的地理背景和文化环境吸引了一大批优秀的年轻创作者们不断地开垦发掘发生在这片神秘土地上的故事，这其中不仅有张杨这样的“外来者”视角，而更多的其实是一批藏族导演，成为了这其中最主要的创作核心，如：万玛才旦、松太加，以及刚刚拍出处女作的拉华加等。这些导演几乎都处于自己创作力最为旺盛的阶段，而家乡那块丰饶的土地也给作者们提供了一块能够充分表达与创作的土壤。因而从数量上来看，相比以往就已有了很大的提升。
其次，这些导演在自己过往的作品履历中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作者风格，这种风格让熟悉他们的影迷也有了合理的期待值。比如万玛才旦导演，不仅是一位优秀的导演，更是一位出色的藏族作家。他的作品几乎均改编自自己的文学作品，如《嘛呢石，静静地敲》、《塔洛》等。这种自编自导的能力也让他们在影片的拍摄过程中有一个更为系统和独立的判断。
最后，除了影片的质量本身过硬，众多电影节奖的加持也让这些影片获得了较之以往更多的关注。从《阿拉姜色》的上影节勇夺两项大奖，再到拉华加导演《旺扎的雨靴》先后入围今年的香港国际电影节和FIRST青年电影展，再到万玛导演的新作《撞死了一只羊》，不仅获得了今年威尼斯国际电影节地平线单元的最佳剧本，同时又再次提名了今年金马奖的最佳导演和最佳改编剧本。三年前，万玛导演正是凭借着《塔洛》同样入围了当届金马奖的这两项提名，并最终获得了最佳改编剧本奖。
口碑的节节攀升与市场的不断遇冷呈现出一种十分割裂与尴尬的局面，这也是大多数国产文艺片在面对市场发行时遭遇过的“窘境”。因此，要论藏族电影是否迎来了自己的春天，恐怕还为时尚早。
“我想讲述的是普通人的情感。”
在与松太加导演交流的过程中，我们发现导演对于藏族影片有着属于他自己的理解。
《阿拉姜色》讲述的是一段特殊的父子情，这对“父子”的关系又并非是建立在血缘的基础之上，看起来颇有点《如父如子》的意味。在影片里，导演还融入了一点公路片类型的元素，让整个片子看起来不再那么“高不可攀”。
“我想讲述的是关于普通人的情感。”这是松太加导演重复最多的一句话。
在他看来，大多数的观众，无论是来自国内还是国外，对于藏地影片的解读都充满了概念化的认知。鉴于西藏特殊的地域和宗教文化背景，使得这些影片更多地充满了符号化的展现，观众们观看起来也自然比较有距离感，认为其“太神圣”。
《阿拉姜色》相比以往藏族影片有一个很大的不同，那就是导演一直在“做减法”。他认为，要想让观众更多地走进这个故事，更加有代入感，就必须要“去神圣化”。西藏那边的人也是普通人，普通人就意味着面临很多纠结、情感、困惑，日常生活中遭遇的所有他们也要面对。即便这个文化的背景是在西藏诞生的，但导演传达的这种作为“人”的普世情感却能给观众带来超越民族和地域的共鸣。
从松太加导演的处女作《太阳总在左边》开始，再到《河》，直到这部《阿拉姜色》，他一直都聚焦关于生死亲情、血缘羁绊这类的话题。在他看来，这种创作倾向更多地来自于一种本能和冲动。爱恨纠葛是每个人一生的必修课程，尤其是对于诞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他来说，除了向外来者呈现出一种“奇观化”的陌生景象之外，更多的是一种由内而外爆发的能量，这种能量不单单依靠题材就能获得，而是一种不露声色的“力透纸背”。
松太加导演的老朋友万玛才旦导演在看完影片后也评价道：“从《阿拉姜色》中你看到的是通过很克制的方式呈现出来的司空见惯的朝圣路上的普通藏人的情感风景线，这点难能可贵。”
独特的作者风格在导演的几部作品中可以说是一以贯之的。不管是对于素人演员的身体力行的一对一调教，还是导演对于景深镜头的偏爱，导演称这些思路基本上都是在写剧本的时候就已经构思好了的。
当然，这与导演此前多年担任摄影师和美术设计的经历有关。画画出身的他太了解镜头内调度以及空间叙事的重要性，所以在写剧本时对于现场的走位、布光、色彩就已经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认识。正如导演所言：“更多的是出于一种创作的本能。”
市场和观众还需要一点时间
在松太加导演看来，万玛才旦导演2005年执导的《静静的嘛呢石》对于整个少数民族或藏语电影有着划时代的意义，因为这是第一次用他们自己的语言讲述藏民的故事。相比以前的那些用英语或普通话来讲述藏族故事的电影来说，在文化上就有了明显的传承与开拓，这种意义是不同凡响的。
正是受到这样的影响，之后的各位藏族导演在讲述自己民族的故事时，始终都坚持使用自己的语言。这一原则也让松太加导演清醒地认识到，影片在走向市场时所面临的局限性和小众性。
导演称：“坚持台词方面用自己的语言，这样的话它就面临着市场的选择，但是市场毕竟有它自己的游戏规则，所以这只能是个探索性的不断往前推的过程。当然这种小众的电影目前已经是现象式地慢慢浮出水面，但是我觉得这个探索对于普通观众来说也需要一个慢慢接纳的心理过程，而不是一听说少数民族题材，心理上就有一点排斥，认为它‘低人一等’或‘高不可攀’。”
当谈及整个藏族电影所处位置时，导演在乐观中也隐隐表达了一丝担忧。他认为市场的开放和包容是一种必然趋势，观众的选择也需要一个学习的过程，在克服语言隔阂和心态接纳的问题后，这些影片总归会找到一席之地。
“如果没有的话，对于一个国家也好，民族也好，真的是非常灾难的事情。因为人们需要精神层面的东西。哪怕是大众不认可，不代表它没有价值。”
藏族或其他少数民族的电影这类小众文艺片，若想被市场和更多的观众所关注，几乎只有依托电影节或电影奖这个平台，有了这个机会才有可能走得更远。这也从某种程度上解释了为什么越来越多的藏族电影被国内外的各大电影节奖所认可。
好口碑和高票房不应该成为背道而驰的两个标准，而应该并驾齐驱为一部佳作的深远影响不断加持。或许正如导演所说的，市场对于文艺片和商业类型片的探索仍在继续，一个良性健康的市场必然是百花齐放的，而想要达成这样的结果也并非一蹴而就。这需要创作者、观众以及整个市场的共同努力。或许我们应当有一点信心，在面对越来越多的“《冈仁波齐》们”时，努力让这份“成功的偶然”变成市场良性运作的必然。
同时，“藏族电影”被越来越多地得到肯定，这也应该成为一种信号，一种鼓励创作和打通文化区隔的信号，而不该成为阻碍观众与优秀作品之间的标签。松太加导演笑称，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也不会抗拒去讲述一个非藏族的故事，或是所谓定义上的商业类型片，前提是它足够有趣。
宗教信仰、文化背景、地域符号，这些只是构建整个故事价值观的基础，只有当观众摘下有色眼镜去观看，或许才能更新自己认知世界的方式。
PRO帮你划重点
Q：导演对于镜头调度的构思是怎样的？
“我是出于一种（在现场时的）直觉，这种直觉往往在写剧本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因为我以前是摄影出身，再加上我以前画画出身的基础，所以对于色彩、光影，还有空间的纵深感比较强，写剧本的时候就有这种空间的想象，所以拍戏的时候通过这种本能的想象来布局构图。”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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