谶

十四天书里最喜欢的三部。书是一年前买的远流花皮版，当时了却一椿少年心愿。不意一年之后，先生已逝

早上醒来。看到艸天夜里一点多发了条朋友圈提到我。点进去看，是帧《倚天屠龙记》第十四回的插图。艸天说最近心绪波动，莫名翻出天书读了两章。人也好事也好，许久过去仍是无出其右者。他一贯恭恭敬敬，管査先生的书叫天书。但我俩已久不谈金庸。十天前他回国见面，谈的是做公司的事。白手起家烦恼很多，可这样的烦恼应该不在先生书里。我风风火火起床穿衣，刷牙时插空回了句：“不想心绪烦乱时竟是读这一章，后面排难解纷就是爽文了，何妨再往后读。”

午间看手机推送。只记了无头无脑的一句话——这么大的蟹，我应吃两只。蔡澜说的。心里想，人生究竟是如金庸更快意，还是像他的老朋友蔡澜一样更潇洒。

晚上汉子从广州来，一起吃饭，辞职后他很受了一番煎熬，终于找到工作。现在讲起往日辛酸，又回复了神采飞扬。又提起老话，他说我活脱是古龙书里的人物。如何羁绊在此。褒贬不问。只一笑置之。我说，毕竟，本命是金庸啊。

酒喝得很痛快。手机嗡嗡不停，我也置之不理。

回家来才看到，铺天盖地是金庸仙逝的消息。

我站在房间中央，刷我早就不刷的朋友圈，刷我最近已不刷的豆瓣，读人们悼念金庸的每一个字，不知不觉站了一个小时。

心底都是失望，人们悼金庸的话，也不过如此。何况究其文章质地，看得出无几人是原著读者，不过是些TVB或于正的观众。我总想着，悼金庸的话应该更特别，不应该也是这些时代落幕江湖已远之类的俗套。但这样的话，我也写不出来。当然。写了也无意思。倪匡蔡澜早晚都会写。但再情真意切，也不重要了。

我只是记起，9岁第一次读《射雕英雄传》的雪天。读完一册，踏雪走到很远的另一条街上的租书铺，换另外一册。每一册书页都被翻得油腻，却泛着淡淡的墨香。怀里揣一册射雕，唱着逐草四方，顿觉天地茫茫，心里想，以后要做一个有情有义，顶天立地的人。

身后的雪地，仿佛也留着丘处机路过牛家村的足迹。

《倚天屠龙记》第三回的开头一行字：“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少年子弟江湖老，红颜少女的鬓边终于也见到了白发。”这是我的阅读经历中，处理人面桃花的时间流动，最举重若轻，荡气回肠的一句。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睡前，煊总发我今天的单向历：“鸡鸣枕上，夜气方回。因想余生平，繁华靡丽，过眼皆空，五十年来，总成一梦。”

2018年，10月30日，一位读金庸二十年的读者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