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行记
在三亚的6天，让人难忘，难忘的原因并非美景美食，而是现实与预期的差别。并非是因为不满，而是因为恐惧。在浦东机场落地的那一刻，我松了一口气。
28日晚上到达三亚机场，这一路上气流不断，飞机一直处于颠簸状态，困顿难眠。酒店在市中心，是唯一一处看上去高档的市内区域。楼下有星巴克、必胜客、KFC，周围及对面的中环广场是唯一一块像上海的楼宇。直到第二天，我才看到真实的三亚。我想从人口、居住、交通、消费这几个方面来写写感受。抽样调查也不能穷尽，就只说我看到的直观感受吧。
人口：东北人似乎占据了来旅行的人群的多数，也占据了本地商贸人群的多数，当然这都是直觉，不尽然正确。从每天耳闻的口音看，来这里旅行的人群里还有不少四川人。平日马路上来这里工作的移民，有相当一部分是安徽人，也有可能是来自江苏的北部。不管是在景区的海岸线还是非景区的海岸线，都布满了东北人，他们会想尽办法跟你搭讪。有个别人，如果你不搭理，他们会说你是哑巴。在我来之前，很多人都说这里会十分拥挤，可是我看到的不是拥挤，是一种对赚钱的迫切渴望与焦灼。
居住：最近几年三亚或者说海南一直忙于房地产建设。市区里到处在拆迁重建，重建后的商品房是非常现代的洋房，很多新建的度假公寓也极具特色。不过新建商品房有一些与众不同的特点：一般都是2-3幢，没有更大的规模。同一区域，比如我入住的酒店，十字路口周边，可以看到各个角度的房子，朝南的，朝北的，朝东的，朝西的，还超西北的，西南的，东北的，东南的，再往城里其他地方看，可以发现360度朝向的商品房。我在其他城市从来没见过如此混乱的房屋规划。大部分城市都在努力靠房产拉动内需，而来三亚的东北人似乎并不是人人都有实力来满足内需。在无穷尽的房产中介店铺中，甚至能看到打着隔壁万宁旗号的店铺，或许是为了方便来旅行的人群了解行情。
交通：三亚人大部分靠电动车出行，电动车的车速似乎超过了汽车。公交、旅游大巴也来来往往，大部分景区都能直达。只不过直达的公交通常上座率不足一半，经常是低于10人，有1次还是从头至尾往返都只有我跟我妈。公交费是明显高于中国其他城市的。有些线路多一公里就加一块钱，经常是一上车就4块5块7块，还有13块的时候。直接打出租和滴滴打车都用过，无异常。海南本地老人、学生都有每月100多元的补助，本地工作的人都可以打折。三亚的支柱产业只有旅游行业，黄金周的前几天依然惨淡。这里的司机也有不少是东北人。
消费：在电视或社交平台上，这个城市的夜景似乎很迷人。而白天的三亚，让我惶恐。我逛遍了三亚的所谓商贸中心，像香港百货这样洋气的名字背后，也是让人惶恐的现实。在一个知名的海鲜广场看到的一片漆黑。在地图上看到附近有一个商场，走进去才发现真的是商场，而且有国际连锁品牌入驻，只不过这里的品牌所处的环境与江浙沪甚至其他3线城市差别巨大。这座商场的外观像是40年前的旧厂房。顶楼的美食城是我这辈子没有见过的，或许是789线城市20年前的大排档。超市里的东西比上海同类贵，比较离谱的是塑料拖鞋。我看到了一面墙的塑料拖鞋，没有品牌，基本上维持在50-60块一双，巨丑无比，没错比Croc丑多了。这时候，我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个岛。
香港百货外形是个金光灿灿的大菠萝，内里没有几家品牌。硬件设施，可能连20年前的江浙沪2-3线城市也不能比。不管是大东海广场、亚龙湾、天涯海角，你都看不到拥挤的人群。海边寥寥几个游客，剩下的都是些心急火燎的劳动力在等待羔羊。
市区的每一条街都有OPPO的店铺，硕大的广告牌。整个三亚，除了被分割成豆腐块的海岸线，就只剩下OPPO盘踞大街小巷。在一辆公交上，我还看到跟我妈用同一款Smartisan Pro2的男孩，那一瞬间我觉得有些欣慰。
我每天在酒店里点海鲜外卖，间或去楼下KFC或者必胜客。不敢在大街上空无一人的饭馆进餐，也不敢去火车站那里的海鲜美食广场，我怕我再次看到一片漆黑。
我查了一下酒店附近的超市，找了一家面积最大的。一楼的入口居然不能进，一定要坐电梯到二楼，同样也没找到走到一楼的楼梯，收银台方向的指示牌正反面都是一模一样，你找不到收银台在哪儿。即便在周末，也没多少人。水果基本上都比较贵，而且很多都不新鲜（相比较上海的超市），比如菠萝蜜、火龙果。超市里也有不少东北人员工。超市里的一些熟食、咸菜、糕点似乎都是东北人的口味。超市里为数不多的消费者也多是东北人。交通站台上等车闲聊的也都是东北人。
没错，我的恐惧来自那些破败萧条的商场超市，那些收入不高的东北移民，那些空荡荡的餐馆，热浪滚滚的海滩，虚构的景点（椰梦长廊没有廊，也没有更多椰子树，大概只有白日梦）。一个连不知名塑料拖鞋都能买到60多块的城市，似乎很难真正拉动内需。旅游产业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兴旺，应该不比大理好太多。
我住的酒店背部是阳光保险集团，对面是保利和中铁合资的商品房及商贸中心。商贸中心还在建设中，即便建成，恐怕还是人烟稀少。
整个旅程里，只有南山寺是最热闹的地方。不出意外，中国的寺庙香火都很旺。每个人都希望得到庇佑，健康、富贵、美满，现实是人世间总是缺憾多。看到一个僧人教游客上香，指点几次都不对，只好亲自手把手把香插进香炉。僧人如此敬业，香油钱也花得值得。进观音殿穿鞋套，这是我比较欣赏的做法。还有一件欣慰的事，在出口处有许多摆放整齐的经书，可以免费拿。旁边有几张一块和一张五块的纸币。我拿了3本，放了10块。其中一本是注解版的《了凡四训》，也算是缘分。
在南山寺，我解决了一件纠纷，获得了片刻的宁静。同事说，自从修了南海观音，海南的台风就没那么厉害，很少看到洗衣机电风扇在路上飘了。单纯从审美的角度看，这尊三面观音真的唯美端庄，在一片蔚蓝之上，洁白无瑕。庆幸当初修建的不是五彩斑斓的菩萨。
在三亚的所见，可以窥探出整个海南的经济状况。在机场还听到一个人问清洁阿姨月薪，那位海南阿姨说，一个月2000多，每月只能休4天假，每天工作10小时，不能坐，不能休息，她做到10月底就不做了，不划算。在海南，看不到可以支撑经济发展和拉动内需的产业。药业和食品行业似乎没有足够的竞争力，无法获得内陆的资金。旅游产业到底能维持多久，东北人的信心还会留在海南吗？如果不能，又可以流向何处呢？
海南也有值得称赞的地方，公共卫生良好，公共洗手间都非常干净。园艺的审美也像地中海。至少跟内陆不同，不会出现国旗红配国旗黄，基本上是玫红色，偶尔点缀紫色或橘色的小花，清新可人。
旅行结束，我又辗转去了苏州，江浙沪的生产力和内需得到了印证，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唯愿南海观音保佑岛上的居民，健康、美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