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不了的江湖梦
查看话题 >浪荡江湖里,我们都是旁观英雄的酒店小二
“老板,你为啥开这个酒馆?”新来的小伙计张佳玮冒冒失失地问道。
老板充耳不闻,只双肘搁在柜台上,慢吞吞地从旱烟袋下挂的包里取了两绺烟丝,慢吞吞地拧好,塞在烟斗里,又慢吞吞地取出火纸、一柄火刀与两块火石,摆了摆头,张佳玮满面不耐,持起火纸来,老板便将火刀火石叮地一声,敲出一点火星,点了火纸,接过来,慢慢吞吞地绕着烟斗,转了两圈,吸了一口,摆手摇灭了火纸,吸了一口,仰起头来,对着房梁喷了一缕烟,斜了眼看看张佳玮,道:
“开酒馆子,门迎八方,自然是为了方便路上朋友。又有热闹看,何乐而不为?”张佳玮凑头过来,道:“老板,我可听说,有些酒馆子有秘室,一按碗柜,秘室门就开,里面藏着干将莫邪,珍珠宝贝;有些酒馆子有秘道,就在老板床底下,通过秘道,可以走到关外去……”
老板啪地一声,一烟袋敲在张佳玮头上,道:“我看你啊,听书听多了。都别说世上没那么多武功高手,你自己去设计个秘道给我看看!这他妈都不是土木工程,还涉及机械呢!”
张佳玮苦了脸,道:“没那么神奇,那开酒馆子干嘛?”
老板吐了口烟,道:“哎,好些开漫画店的,开咖啡馆的,开面馆的,若非是爱漫画、爱咖啡、爱面发了痴,便是心头存了个念想。自己有个存身的地界,来的往的客人,看到了,招呼声,猜猜他们去哪里,做什么。身不在江湖,心也在江湖啦。”
“老板,您不会是寻思着,酒里下蒙汗药,卖人肉馒头吧?”
“别他妈扯了。人家老江湖,要你烫酒,一闻就知道蒙汗药啥滋味,一刀剁了你算正当防卫还不犯法。”
“那老看不到高手,也怪闷的。”
“真有一天你看到高手了,后悔都怕来不及——且先去温一壶酒,再招呼客人去!”
张佳玮便满心怨怅,去厨里温了酒,肩上挂了手巾,手里提了茶壶,却见门口进来二人,一个浓眉大眼的粗壮少年,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叫花子。张佳玮便皱了眉,欲待寻个由头请他们走路,却听老板喊道:“快招呼二位。”张佳玮嘟了嘴,又不好赶,只好请二人坐下,也不取碗碟。
那小叫花子瞧出张佳玮势利,道:“你道我穷,不配吃你店里的饭菜吗?”张佳玮道:“不敢,请问大爷要些什么?”那小叫花子便问那粗壮少年:“我点什么,你都会钞么?”粗壮少年道:“那是自然。”小叫花子便转过脸来,对张佳玮道:“喂伙计,先来四干果、四鲜果、两咸酸、四蜜饯。干果四样是荔枝、桂圆、蒸枣、银杏。鲜果你拣时新的。咸酸要砌香樱桃和姜丝梅儿,不知这儿买不买到?蜜饯吗?就是玫瑰金橘、香药葡萄、糖霜桃条、梨肉好郎君。果子先上,再来八个下酒菜:花炊鹌子、炒鸭掌、鸡舌羹、鹿肚酿江瑶、鸳鸯煎牛筋、菊花兔丝、爆樟腿、姜醋金银蹄子。”
张佳玮听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屁滚尿流,逃回柜上,苦着脸对老板道:“老板,那小叫花子恁地厉害。”老板道:“这又怎么?岂不知江湖上说,四等人最惹不得:和尚、道士、乞丐、女人。今日你是一口气惹了两样儿啦。”张佳玮道:“乞丐我是省得,却哪里有女人?”老板一口烟喷到他脸上,道:“这小叫花子是女扮男装的,你看不出容貌,连声音都听不出么?”
张佳玮前去伺候,须臾回来,对老板道:“老板果然英明,我侧耳听见几句,这小叫花子自称叫什么黄蓉,这名字一听便晓得不是男儿名字,也就是这傻小子听不出来。”老板道:“谁要你多听了?快小心伺候!”
正说话间,店前门帘一抬,又走进两人来。前面一条大汉身材魁伟,形貌威武,一张国字脸,颇有风霜之色。后面一个少女身穿紫衣,口中犹道:“姐夫,你等我一等。”那大汉不理,只对张佳玮道:“十斤高粱酒,二斤牛肉。”张佳玮吃了一吓,还未答应,那紫衣少女便道:“你先给我打十斤白酒,来两斤牛肉,一只肥鸡,还有什么拿手菜?每样给煮三盆。”张佳玮只听得矫舌不下,溜到柜台前,低声道:“老板,这一对也不是善茬。”老板道:“看出来便好。你什么都不要说,更不许耍小聪明,将他们要的酒菜,一并端了上去。那紫衣女孩子的衣服器物,你可不能沾上半点,要紧,要紧。”张佳玮道:“怎么?我看那大汉凶神也似,那小姑娘倒煞是可爱。”老板一烟袋敲在张佳玮头上,道:“我看你色心一起,便要没命。快老老实实地去办理了。”
张佳玮便给两边上菜,果然不敢多话。黄蓉与那粗壮少年高谈阔论,紫衣少女与那大汉却是各吃各的,半晌无话。正在此时,只听得门口又有脚步声。却见一个锦衣貂裘、容色绝美的少女,身边随着一个满脸疮疤的头陀,进得店堂来,看见店中有人,微微皱眉,朝那头陀看了一眼。头陀点了点头,那锦衣少女便找一张桌子坐了,喝道:“小二,小二哪!拿一只火锅,切三斤生羊肉,打两斤白酒!”张佳玮心想:“今日也不知怎地邪了门,来的净是美貌少女。”便端了火锅炭炉,为那少女摆好了桌。只听那锦衣少女对头陀道:“苦大师,张无忌当真会来么?”那头陀只是点头不语。张佳玮心想:“原来这头陀是哑的。”
却听得门外一声长笑,走进来一个挎刀汉子,手上拉着个美貌尼姑。那尼姑满面羞红,只被那汉子扯着,无力挣脱。汉子进门,喝道:“小二!小二!快拿酒来!有肉更好!我要让这师父破戒!”张佳玮刚要答应,只觉手腕一痛,回头看时,只见老板手指如铁,按住了他,目光炯炯,直望着门口那汉子。那尼姑道:“不,我不饮酒!”挎刀汉子笑道:“哈哈!岂止饮酒!一会儿你还要大大破戒呢!”一转眼间,已看到了张佳玮,笑道:“喂,小二,快拿酒来,给这位小师父喝!”他说话时虽然带笑,却是眼神狞厉,仿佛猛兽要择物而噬;张佳玮这一生中,从未被江湖人士这么盯着看,双腿一似斗败公鸡。身不由己地便想上去点头哈腰地迎客,却被老板按着;欲待钻到桌底下去,却哪里动弹得了?那汉子踏上一步,狞笑道:“怎么,听不到大爷说的话么?”
他二人这么一闹,店堂里数双目光便齐刷刷地转了过来。那粗壮少年便立起身来,大声对挎刀汉子道:“喂,你这么做不对啊!”挎刀汉子转过身来,看他一眼,笑问:“那要怎样才对啊?”粗壮少年道:“你不该强人所难才是。”挎刀汉子道:“很是,很是。”话犹未了,忽然刀光一闪,当地一声。张佳玮眼前一花,只觉面前一阵疾风过去,都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见那挎刀汉子已收刀入鞘,脸现诧异之色,那粗壮少年却已站在一丈开外,小叫花子拦在他身前,地上更有半截筷子。张佳玮转眼看时,只见那国字脸汉子桌上少了副筷子,那紫衣少女正自嘻嘻微笑。
那挎刀汉子缓缓道:“好轻功,好武功。”他先看了看那小叫花子,又看了看那国字脸汉子,道:“今日这趟闲事,诸位是管定了么?”只听身后一人道:“正是!我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却不能眼看你对我仪琳师妹不恭。”
张佳玮回过头来,却见门口多了一个青年,长方脸蛋,形貌潇洒,腰间一柄长剑。那挎刀汉子冷冷地道:“令狐冲,没想到你还伏下这许多高手,难怪有恃无恐,敢来追我!”那叫做令狐冲的青年道:“我并不认得这几位,只是江湖上义气为先,大家见你恃强凌弱,看不过眼罢了!”
他们几人对答,张佳玮却只暗暗叫苦。那酒店店堂窄小,门口与柜台也就数步之遥,眼看这几人都握着兵器,随意一个招呼,自己定然大事不妙。他平日里只想游侠江湖,这时却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没法躲到桌子下去。却听挎刀汉子笑道:“好,好,好一个义气为先。”忽然嗖地一声,那挎刀汉子身法如风,直往门外闯去,恰好门口一个人影闪过,啪地一声,挎刀汉子一跤摔将出去,倒在地上,起身不得。却见门口抢进来一个少年,原来是他将那挎刀汉子撞了回来。他身后却有一个青衣中年人,袖着茴香豆,浑若无事地晃进店来。那少年站在门口,游目四顾,见到了那锦衣少女,道:“赵姑娘,这算什么?”锦衣少女笑道:“张教主好武功。只是你会错意了。这并非我的伏兵,只是恰好赶上了一个多事的酒馆。”
他二人话犹未了,嗖地一声,刀光闪动:却是那挎刀汉子见店门店堂都无去路,却一刀朝柜台旁的张佳玮砍来。这一下刀光如练,比先前一刀更快。却又听得叮叮两声响过,刀光顿挫,那挎刀汉子一跤跌倒,再也爬不起来。
这几下兔起鹘落,来往如风,张佳玮区区一个店小二,哪里看得过来?这时惊魂稍定,浑浑噩噩地便过去,重整桌椅,又给那国字脸汉子送了新筷子,为新来的张教主添了碗筷,给那自称令狐冲的少年递了酒去。店堂中数人却已聊将起来。那粗壮少年惊喜道,“黄贤弟,原来你武功如此了得!”又去向那国字脸汉子道谢;国字脸汉子赞道,“小兄弟,讲义气得很哪,且来饮酒。”那自称令狐冲的少年却去向张教主道谢,张教主却与他论起武当派渊源来,那锦衣少女赵姑娘皱起了眉,甚是不耐烦,却又不好发作,却向那小乞丐上下打量,意示疑问;小乞丐看了那赵姑娘一眼,笑着摇了摇头,朝那粗壮少年撅了撅嘴,赵姑娘便点点头。那头陀却犹如木雕泥塑,只站着不动。再聊得片刻,那国字脸汉子却已拉着那粗壮少年,和令狐冲、张教主坐了一桌,对饮起来。紫衣少女却和小乞丐咬起了耳朵,吃吃而笑。
张佳玮看那挎刀汉子时,犹且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也不敢过问,低头看时,却见他身旁地下,掉着一块火石,一颗茴香豆。
原来抵挡那汉子第二刀,又将他打倒的,是一块火石,一颗茴香豆。
张佳玮浑浑噩噩,转过身来,却见那青衣中年人走到柜台前。老板犹且双肘搁在柜台上,慢吞吞地从旱烟袋下挂的包里取了两绺烟丝,慢吞吞地拧好,塞在烟斗里,又慢吞吞地取出火纸、火刀与一块火石,摆了摆头,那青衣人缓缓地持起火纸来,老板便将火刀火石叮地一声,敲出一点火星,点了火纸,接过来,慢慢吞吞地绕着烟斗,转了两圈,吸了一口,摆手摇灭了火纸,吸了一口。老板道:“你来啦?”青衣人道:“是,我来啦。”老板笑道:“今日可热闹得很。我给你温下了酒,我们边喝边说。”
老板弯着腰去厨下取酒,张佳玮跟了去,见老板慢吞吞地取了壶,取了两个杯子。张佳玮问道:
“老板,你为啥开这个酒馆?”
老板回过头来,看了看张佳玮,道:“开酒馆子,门迎八方,自然是为了方便路上朋友。又有热闹看,何乐而不为?怎么,你嫌今日不够热闹么?”
张佳玮低声道:“不是不是,只是老板你如此武功……”老板截口道,“什么武功啊?没有武功。我跟你说过啦,真有一天你看到高手了,后悔都怕来不及。自己有个存身的地界,来的往的客人,看到了,招呼声,猜猜他们去哪里,做什么。身不在江湖,心也在江湖啦。”
张佳玮道:“老板,你到底是谁啊?”
老板从他身旁走过,道:“我就是个不想落发为僧,不想买舟入海,不想开宗立派,又不想入江湖,又舍不下江湖情谊,只好开个小酒馆,看看南来北往的朋友们,喝个小酒的酒馆老板了。哪里是江湖?有你在处,便是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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