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不是永久的告别，忘记才是。

外婆走了，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 昨天中午知道的时候在办公室，一下子愣住了，虽然从上个月月初外婆吃了安眠药，昏迷不醒之后，就早有心理准备，但随着后来又慢慢好起来，偶尔还能下床走动，便还怀着侥幸的心理，希望也许没准今年还能来家里一起过年，这是外婆以前常念叨的事，总说身体好一些就要来泉州。 听妈妈说，外婆走的很平静，前天上午开始陷入昏迷，期间断断续续地醒了几次，昨天早上终于慢慢睡着了，再也没醒来。其实前天晚上，就已经听表哥说外婆这次可能不好了，想着周六回家看看，还是没赶上。 最后一次见外婆，是1月13日下午，半个月前，下午匆匆从厦门回老家，和外婆大概只呆了不到一个小时吧，外婆那时精神还挺好，一直说着天黑啦赶紧回家吃饭，不要一直在舅舅家吃饭麻烦人家，当时在舅舅家吃完饭后想着要不要回去再看看外婆，却怕被外婆发现又在舅舅家吃饭不敢回去，没想到就是最后一面。后来的两周，被工作搞得焦头烂额，连最后一次打电话给外婆都是1月15日，通话时间3分钟。电话里，外婆一直说着怎么办，现在死不了了怎么办，电话那头的我心里很难受，走在回去加班的路上，边打边掉眼泪。现在这个最熟悉的电话号码，一打就会有彩铃用闽南话说着共建双阳街道，共创双阳平安的电话，再也没人接了。 有太多后知后觉的遗憾了，从一出生便是外婆带的，一直到我上初中外公生病后，外婆才回老家照顾外公，上了大学以后，外婆便更少来家里，而工作以后，每次回老家也都是匆匆忙忙，每次出门都拖拖拉拉，到外婆家都快天黑了，呆半小时又走了。虽然说每次周末回家都想说是为了回去看外婆，但其实根本没能真正陪伴外婆多长时间，也没能给外婆解决什么问题，感觉更多地，只是为了让自己觉得看了外婆而心里更好过一些吧。去年过年外婆来家里，也是外婆最后一次来泉州，我也不是和爸妈出门，就是早上睡得很晚，都没能好好陪外婆说说话，年夜饭也没和外婆一起吃，后来因为初四要去香港，初三就把外婆接回老家了，外婆后来为此还埋怨了很久，说多希望能多呆几天，当时总跟外婆说下次放假再来嘛，但等到十一外婆主动说要来的时候，我又自己跑去内蒙古玩了，因为我不在家，外婆最后也没来。 就这样，去年过年外婆来家里，成了最近一次和外婆相处最久的记忆。还记得当时苗苗来家里玩，外婆出来陪我们一起聊天，问苗苗你也没找对象吧，吐槽我说人家苗苗看上去比你嫩多了，我说我们一起去新加坡玩，外婆生气地说你怎么这么爱玩啊，逗得我们大笑，说老人家好犀利，外婆还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和苗苗说我今年酒洗亿（九十一）了，我听了觉得好自豪，有个年纪这么大还这么聪明的外婆！大年初三外婆回老家的那天，她早早就收拾好东西等我，我一直在楼上睡觉，走平地都困难需要助步器的外婆竟然硬是爬上二楼我的房间，叫我起床，说她要回去啦。外婆第一天来参观新家的时候都没能爬上来，为了叫我起床竟然自己爬到了二楼。呆在楼上睡觉的我，却没有意识到楼梯对于外婆就像是堵高墙一样，在一个家想看到我都那么不容易。 外婆是个很坚强的人，14年夏天外婆摔了一跤做了手术，当时很紧张以为外婆再也站不起来了，没想到后来外婆又慢慢好了起来，在阿姨家短住了一段时间后又搬回老家自己一个人生活，自己做饭，在门口的小阳台种花种菜。外婆很擅长种花，养什么活什么，我从荷兰带回来的小雏菊种子，外婆以前种在后院也开了好多花，去年春天外婆还教妈妈怎么种薄荷，拔了好多薄荷让妈妈带回家，但妈妈和我显然都没有遗传外婆的这点特长。外婆家阳台门口有一株茂盛的玫瑰，一年四季常开，一直到昨天回老家的时候，外婆家门口的花花草草还很茂盛，但外婆的小屋子，以后再也没人住了。 可能是外婆的顽强，让自己这么粗心又大意，虽然外婆以前经常声音洪亮地说自己马上就不行了让大伙马上过来报到，但最后总是又挺过来了，一直到上个月外婆吃了很多安眠药昏迷过去，看到外婆躺在床上说不出话完全变了样子，才那么真切地意识到这次外婆可能真的要离开了。那时的自己，才后悔为什么不在以前外婆身体还好一些的时候带她出门溜达，在泉州家里的时候多陪她说说话，之前玩《恋与制作人》，不明白为啥游戏任务是收集羁绊(不都是收集金币吗)，现在才深刻体会到每一个相处的回忆和瞬间，都是增加彼此的羁绊啊。然而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外婆当时昏迷了两天又醒了过来，虽然大不如前，但又能自己吃饭，偶尔还能下床，而我也慢慢放松了警惕，直到这次外婆真的走的时候，却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给我打电话让我赶紧回去，而是静悄悄地就走了。 还记得上个月去看外婆的时候，我坐在床边看着她大哭，外婆说你不要哭，阿嫲今年九十二了，不是八十二了，够了。外婆说她最担心她走后我会伤心，说你阿姨他们一大家子人，回家以后大家一起说话很快就会忘了，你妈妈也有你爸爸陪，我最担心你自己一个人在厦门孤零零的，想起我比较容易伤心。如果现在外婆还在的话，应该还是会对我这么说吧。 其实外婆不是传统意义上慈祥脾气好的老人家，年轻的时候坚强能干，脾气急，到老了还是很固执，到上个月还坚持不请护工也不用纸尿布，一定要自己起来上厕所。只要有一丝的精气神，就要周围的人都按照她的想法行事，为此照顾她的妈妈阿姨们都受了很多委屈。但外婆心情好的时候又超可爱，有种和陌生人自来熟的本领，前几年还自己到处去看病，看了电视上的老中医的节目就非要让我们带她去看，看病的时候就是去聊天的，有种参加偶像见面会的感觉。外婆不知怎么认识的外地来打工的小伙子，也对外婆特别好，经常给外婆打电话，明明外婆不会说普通话两个人都聊得很起劲，还给外婆拍了照片洗了带给外婆。因为外婆是老党员，前两个月的时候，还有年轻的志愿者去看外婆，外婆开心的不得了，对每个志愿者家里几口人干啥工作如数家珍，说起来眉飞色舞。外婆还有种朴实的乐观和幽默感，即便在最糟糕的情况下也经常能逗得周围的人大笑。还记得14年外婆摔倒在医院刚做完手术，我一路又担心又紧张地到了病房，结果有好多亲戚哥哥姐姐都来了，围在外婆的病床前正被外婆逗得哈哈大笑，真是个神奇的老太太！直到上个月外婆昏迷后醒来，固执地说她哪也不去，理由竟然是上哪找这么一床这么好的大棉被啊，还是把大家气笑了。本来外婆会抱怨晚上脚疼得睡不着，上次最后一次回去看外婆，外婆说现在能睡了，现在脚一疼她就把脚伸到棉被外面，脚自己疼自己的，她睡她的，原本一直在掉眼泪的我又被外婆逗乐了。 昨天晚上回老家祖厝守灵，来了好多人，如果外婆今年过年在，能看到这么多人，一定很开心吧。长到这么大，除了爸爸妈妈以外，外婆是唯一每年都给我压岁钱的，工作以后开始给外婆包红包，去年最后一年包的两千块红包外婆后来十月份的时候又寄妈妈还给我了，说她现在不用花钱了，给我让我自己买吃的。好像自己很少为外婆做些过什么，在外婆眼里，我也是长不大的小孩。以前隔几周回一次家没有注意，现在外婆走了才发现，不仅外婆在衰老，身边的长辈们也都慢慢老了。爸爸昨晚在路上说，人的一辈子很短，如果一天是一块钱的话，他和妈妈差不多也只有一万块可以花了，才恍然感觉岁月的飞逝。可能就是有这么多把自己当成小孩子的长辈照顾，总是停留在原地，觉得自己还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吧。多珍惜身边的家人，学会照顾别人，多留下美好或不美好的回忆和羁绊，是外婆最后教我的。 死亡不是永久的告别，忘记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