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

成年之前，我们家只有卫生间有一面梳妆镜，全身镜都没有，我长期穿校服，也没关心过自己身体的样子。

后来宿舍里拼贴了长镜，或是出租屋里的全身镜，在没有人的时候就会脱光去看自己。

上半身脖子不够长，肚子突出像是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手臂有鸡皮疙瘩，被太阳晒出两个颜色，正因为这个也不敢穿无袖，身体和手臂连接的地方有堆积在一起的副乳。

下半身似乎内裤穿得有些紧，腹股沟被勒出了黑色的色素沉淀，大腿上有块胎记，小腿肌肉发达粗壮，布满蚊子留下的到此一游，唯一好看的地方是脚踝挺细的。

脸很大，头也很大，小时候有美人尖现在也难以辨认，头发稀疏自然卷。

这样糟糕的身体哪里会有人喜欢啊，常常照着照着就难过起来，更难过的是我会用流行的标准来评价自己，并不会因为是一个现代女性而有那种“我为我是我而自豪”的心情。漂亮的人照镜子会越照越开心吧，想到我漂亮的室友，他很好看，倒三角的身材，腰比我还细，他挺喜欢照镜子的，我照着照着就烦了，真丑。

在爱别人的时候会反思，自己有这么多缺陷，怎么可能被他喜欢。在被爱的时候更加疑惑，我是何德何能让对方喜欢，是不是他脑子有问题。

做爱之后对方都很喜欢摸我的软肥肚子，他们也不说话，让人费解。我需要外部评价来认识自己，单靠自己根本不能建立任何认知。

前几天和小天才做完，后半夜，小区一片漆黑。我们关灯拖了两把椅子到阳台吹风看海，全身赤裸。他抽事后烟，我口干舌燥喝水。海边码头有星星点点灯光，月光也合理地撒到我们身上，我抱着双腿蹲在椅子上。

小天才说我这样坐可怜兮兮的，就跟刚被强奸了一样。于是我摊开腿架到阳台扶手上，然后乳房和阴部就全部露到月光中了。

这个瞬间被烙在记忆里，说不上是动态的还是静态的。我觉得光在被风吹着走，海和我被画进了同一个平面，空间不复存在，烟草味被揉进码头的探照灯，身旁的人爱我，自然卷头发里的汗一半被蒸发成鸟飞到云端，一半被吹到海里变成鱼。

那天晚上很喜欢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