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见闻
查看话题 >“我没文化啊,就读些这种书”
今早只有我和隔床病人两人的时候,我说:“看你总是一个人在这里,怪没意思的吧?想你挂完水不方便走动,总想给你带些书看。但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呢?杂志比较合适?可我家没有。”
“唉,我没文化啊。你家都是什么书?”
“大多都是理论书。”
“哪类理论书?”
“文史哲类吧,还有设计什么的。”自从上回去听歌剧被全区医护人员(和部分病友)打趣以后我再也不想打脸说自己学过一点点音乐了。
“啊,那是太费脑子了。你们文化水平高啊!我哪里能看那些!我也就读读那种文学名著,不过因为文化水平有限,看不下去,人名都记不住。”
“看什么呢?”
“《战争与和平》。”
呃……
“像那种人名,我也记不住啊!而且是那么那么厚一本书!”我起身盘腿坐着,比划了一下。
“唉,反正看不下去,人名实在太长了。其实我还蛮喜欢读《平凡的世界》的。你知道吗?路遥的小说…”
我不禁叫出了声:“那也是一本很厚的书啊!”(虚伪地埋起了下一句:而且我并没有读过,翻一翻都没有)
“唉,有些书是太言情了。我这把岁数了,读不了那种。”
“哪种?张爱玲啊?”
“像《穆斯林的葬礼》那种。”
“啊?这故事很言情吗?”
“嗯,是啊。你听我说哦…(以下解释几百字,省略)”
我已然陷入了沉默,在脑海里搜索着家里书柜“小说”一栏下面的那些到底能有几本还能够得上她的品味。良久以后:“…我今天回去找找,明天带几本给你。我家书太多,你(我想改口说“您”)千万别客气…你看不上的话,要不要帮你去图书馆借几本?”
“咳,不用啊!”
“别客气啊,又不用花钱…”
“我有借阅证的。”
……
她是个离了婚的农村妇女,现年二十多岁的女儿判给了夫家,也是净身出户。病况稳定时外出打工养活自己。难得见到周末有个男人来送个饭,她说是她的妹夫。
结束这番对话后我开始努力回忆,大概上回和谁如此这般地聊起中国文学,是高中时候的事情了?还和语文老师讨论讨论钱理群、陈平原?应该是了。不禁产生一种遥远而陌生的不真实感。但很快我就开始批判起自己来——与这个人在刚才进行的这番对话,是真实地发生了,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
“没文化”真可怕…
“没文化”真可怕…
“没文化”真可怕…
一整个早上我两眼发直地看着点滴,拼命反思着自己。
#优雅的刺猬#
最后暂时摸出三本:
金宇澄:《繁花》(读完,我无爱——我觉得可能对她来说也是太“言情”)
西川:《深浅》(有两本,留下的那本扉页上留有孟京辉亲笔写下的电话和邮箱)
卡勒德·胡赛尼:《追风筝的人》(未拆封的珍藏纪念版,望赠书的编辑大人别生气)
3月15日晨,她收到书,哭了。说了太多遍的“太感谢了!”尤其是精装版的《追风筝的人》,说这种书以前只能摸一摸。我说我不要听你说谢谢了,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多么好的东西。你开心,知道这世上会有好事情发生,我也会很开心。
为了这份朴素的开心,我愿意千千万万遍地把这类事做下去。在有生之年——“为你,千千万万遍!”
再赠:
何伟:《江城》、《寻路中国》
吴冠中:《诞生记》
这篇不关闭评论,作为一个又无知又虚伪的伪文青,我接受你们的暴力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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