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2016年年底敏茨广州小无

       今年终于在广州工作了，半年多之前看到星海音乐厅挂出了敏茨年底的两场演小无全本，但网上票价每场最低都要280。没有买，谁让我现在穷呢，更何况我买了广州大剧院11月郑京和一晚就演全套。要说广州今年的演出曲目安排也够无脑，光小无就两个人演，梅耶和穆洛娃的曲目里巴赫还占了不少，穆洛娃还演恰空。今年又不是什么巴赫特殊年份，这种安排难以理解，不过反倒有了比对。
       上个月先听完了郑京和，一晚上演全本确实不容易，最大的印象就是观众太不容易了：全场手机砸地板几十次，肯定都是听睡着了，更有人手机功放了天气预报，越到后面观众越少。郑京和本身则没留下太多记忆，我只是觉得她的演奏比较圆润，有点“甜”，并没有大起大落，好像配上她东方女性的身份是挺符合的。因为她来之前特意多听了几个录音，印象最深的是埃奈斯库的，超级有风骨又甘醇，习惯之后听郑京和好像并没有太惊艳了。
       星海音乐厅的文格洛夫，我很早就买了票，恰好他返场了小无里的萨拉班德。毕竟是安可，他那天的琴声又特别小，虽和郑京和不同但可用安详形容。这天的最大发现是门口票贩子买票很便宜，要价比面值低得多。
       穆洛娃演出之前一直在出差，当天临开始才到音乐厅，还没吃饭，100元的惠民票原价入手，后来感觉出价过高。那天她的搭档们水准很高，但她的恰空，我只想用灾难形容，我甚至怀疑她有没有调音，能把恰空演到我都觉得难听也是一种本事。后来看她在上海演出后网上的评论，更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
       周五敏茨第一场，我花了100元买了池座。对敏茨的印象一直停留在DG封面的年轻小伙，看他现在满头白发实在对不上号。个人感觉独奏音乐会最开头的一两首往往都会找感觉，这也难免，谁能一出场就出状态呢。但没过多久，敏茨就显出他的特点，一板一眼，很多时候甚至有些刻板、苦涩，没有太甜美，却又清晰，更显现出一种苍劲。我一直认为这样的演奏风格是属于老一辈的，尤其是活跃在五六十年代那些人，现在的年轻人这么处理作品很少，这并不是很现代的演奏。曲目安排很有意思，上半场1001/1003，下半场1005。最精彩的要数1003中的赋格了，敏茨把他的风格发挥到了极致（这只是当晚的看法），这段作品也确实适合他的处理，还没拉完我就想鼓掌了，后来确实也有二三十人在间歇鼓掌，看得出观众都对他这段演绎相当认可，不知道他本人对自己这段表演是否满意。可惜的是中场休息后表现力没有这么火热了，我真希望不要中场休息一口气把1005拉完，也许效果会更好些。返场了1006的第一首前奏曲，他加入了很多炫技的处理，这让我对周日晚的演出非常期待。
       今晚门口的黄牛好像换了一拨人，周五有个小伙要100元卖我池座二排的票我没买，再找二排又要价160。看了一圈犹豫之时突然有人甩票，票贩子要30元收他的票，我告诉他我要看，他就直接把票给了我，我问他给多少钱他一再拒绝，看来今天还挺走运。今晚的曲目安排是1006/1002，下半场1004，这是要把恰空压轴，我想这么安排今天肯定要把最好的状态留到最后。果不其然，不止敏茨好像观众也是慢慢进入状态，1006前半程敏茨似乎有一点松弛。到了1002就又回到周五的节奏，有着强烈个人印记的演绎，比起其他人敏茨展现了更多细节，但这只是个开始。
       1004敏茨的演奏更加细腻，速度也越来越慢，将自己对作品的理解完全呈现出来。观众也更安静，似乎所有人都准备好了最佳状态，这在今年我听的音乐会中很少见。到了恰空，第一感觉是出奇的慢，细节被无限放大，这真出乎我的意料，很少有人会采用这种演绎，这是一种非常费力且有可能放大失误的做法。随着乐曲的进行，敏茨的处理只能说是更慢、更细腻、更用力：慢让我怀疑这个速度会不会拉20分钟，细腻让我认识领略到其他人没有表现的本真恰空，用力则是直观看到的敏茨。以前看李小龙的武打片，一般都是到最后进行一场最困难也是最精彩的搏斗，比如唐山大兄里和那个幕后老板、猛龙过江里在罗马斗兽场和那个老外、精武门在虹口道场和日本军官，每到最后一场不论是主角还是反派BOSS都会使出浑身解数，有些招数还是之前不会用的，这些招数难度一般还都非常大，一旦使用效果惊人。有个纪录片叫二十世纪伟大钢琴家，其中有一段是玛雅·汉斯女爵演奏贝多芬热情的录像，科瓦切维奇讲解。他说一般来讲为了效果保险演奏家不会冒太多险，实际上冒险可能会营造出人意料的效果，只是风险太大多数时候没人敢于尝试，他认为汉斯的热情就是在冒险，她演奏得非常快。今晚敏茨的恰空我认为就是一次冒险，不同之处是他选择了慢，如此慢的速度本身就是对细节的放大，他又按照巴赫的原意演奏细节，这样虽然能带给听众完整的作品，一旦出现错误却有可能让听众记住，但是他还是选择这么做，就如同武打片的主角在最后的打斗一样，使出自己的全力。效果正如我们所看到和听到，最后几分钟几根弓毛都耷拉下来，松香也腾空而起；但营造出只有冒险才能领略到的极其丰富的细节，这些细节反应了作者和作品少为人知的无限内涵，反映了演奏者对巴赫和恰空的虔诚与探索。
       我有时候经常想，那些从欧美跑到国内的艺术家，在国内演奏，究竟能发挥几成。或者说决定一场演出质量的因素有哪些，以及听众需要什么样的演出。我认为艺术欣赏是一件极其个人的事，这并不像观看体育比赛，所以说听者的状态和选择很重要。从演奏者的角度，也许他们已经习惯了在不同环境下自由切换，但演出时的周遭难免会有影响。是降低风险还是铤而走险？这是双方都需要考虑的一个问题。也许，当双方同向选择时，效果会更好吧，这是我的猜测。
       敏茨的安可曲是一首伊萨伊，这样结束应该是不能更好了。一年只要想听可以听不少音乐会，但真正能记在心里的很少。我感谢他选择了一种细节丰富甚至有些冒险的方式来演绎小无，特别是恰空，这真的难得一见。今后如果还有机会听他演出我会再去的，文格洛夫也会，还有斯柯达，穆洛娃可就得考虑考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