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边走边画,十四年的旅程诗一样美
2013年8月,写生中 |
前几天受邀为十八九岁的大一生上一堂写生课,准备课程时,顺势梳理了一下写生之路,才恍然顿觉自己真正步入写生之路也是在大一,到今年为止,这一趟旅途已不觉间走了十四年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写生画画是我人生的主线。它伴随着我读书、毕业、工作,如浮萍一般,从一个城市漂泊到另一个城市,然后扎根、发芽、开花。
2004年秋,西安 |
真正开启写生之旅是在2002年,但早期的速写画大部分都已丢失,唯有当时贴在一本自制的作品集上的几张存留了下来。这张速写画的是西安老社区的几个空鸟笼,“鸟去笼空”,似乎有某种情愫蕴含在其中,现在回头看,这竟是接下来十几年的写生主题——老房子与远去的人。(虽然用“鸟”与“笼”似乎有些不合适。)
2005年春,西北大学附近的一家电影院 |
2007年7月,湘西凤凰 |
2007年7月,湘西凤凰。
毕业工作的第一年,辗转北方南方,其中的苦乐辛酸,早已随着时光留沿而去。
2008年春,写生水乡。几番漂泊到了中山,然后再也没有离开。 |
2008年8月,中山水关正街 |
2008年8月,中山石岐水关正街。
当时席地而坐的写生处有一摊积水,为了让我免受蚊虫的干扰专心作画,随行的友人特意去隔壁小店买了一束蚊香放在我的身旁。
2013年3月,五年后再画水关正街。 |
5年后,坐在同样的角度又画下了一张,当初的友人早已告别小城,远赴他乡。人生如浮萍,聚聚散散,唯有老屋与古树始终在尘世的年年岁岁里泛着幽静的光。
2008年10月,中山后岗里 |
2008年10月26日,星期天,临近黄昏,置身于老城区太平路上后岗里的一幢老楼,画完后写下了这段话:“这个房子很是古旧,多处残陨。有个老人一直站在旁边看,不时对我竖起大拇指。还特意取回来一张纸,在纸上写下‘1932年’递给我看。在他走后,旁边一个人告诉我,他是个哑巴。”
几年后搬到了附近住,有天夜里特意找了去,昏黄路灯下几番穿寻,当往昔记忆与眼前景致几番交接,才恍然发现这幢老楼已成平地,如今被一个偌大的围墙围着,墙内荒草丛生,墙外矗立着一个新建的小区。晚风席席,有一股真切的“人去楼空”的萧索感在心头漫涌,老楼不在了,那个不会说话的老人,大概也不在了吧。
中山七星初地(上图2008年秋,下图2012年夏) |
这两幅画,画的是同一个地方,中山老一中附近一条叫七星初地的巷子,只是时间相隔了四年。2008年秋天坐在巷子里画这幢老楼的那天,风大寂寥,一位老大爷走来,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然后说,这里是一块风水宝地。是的,没错,这里的确是一块风水宝地,谁也没想到四年后的夏天,我会因为这画中之地而嫁给一个温暖的人。
2009年1月,云南大理 |
2008年的除夕夜,无意间看到云南的图片,当即订了前往的机票,于是第二天人就已经在大理了,(年轻的自己真是仍性哇。)上图是一家小食店,朴拙的陶罐配艳丽的波斯菊令我印象极深。
2009年1月,云南丽江 |
爬到能俯瞰丽江古城的一个小山顶,画下了这张画。高原上的阳光耀眼刺目,画完眼睛失明一般已看不清周遭。今年10月再到丽江,当时写生的山顶小亭已找寻不见。
2009年1月,云南拉市海 |
稀里糊涂跟随几个旅人一起坐马(对,真正的马)走山路去了拉市海,在海边画下了这一张。
2009年4月,江西婺源,油菜花开。 |
2008年4月油菜花开时,去了江西婺源写生。濛濛细雨一路相随,途中发生雷人往事数件。比如在火车即将启动的最后一秒才提着笨重的写生画具赶上车(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独自带油画工具出远门,直到我的专车司机出现。)比如糊涂的我在不同的地点将背包丢失三次,而后居然鬼使神差的被三个好心人送回手中。
2009年6月,中山书城 |
刚到中山时,挨着一家书店做邻居,后来偶然结识了书店的经理,并成为默契友人。那个时候它还叫中山书城,后来易名万有引力。2009年的6月13日,我与书店友人一起选角度画了这幅似乎已成万有引力标志的速写画——打印得偌大的它一直挂在书店的门口招揽生意,并印在一切与书店有关的书券与书袋上。尽管2014年书店结业易主,它也依然岿然不动,仿佛时间没有流动,人也依旧在原处。书店几经装修后,画中的角落早已不复存在,当初的友人也已作别他方。然而,在如今看来有些稚拙的画面里,一切却是鲜活与永生的。
2009年6月,广州博尔赫斯书店 |
六月的一天,书城友人介绍我去广州的博尔赫斯书店,他给我看手机里的照片,是一幢被绿植环绕的土黄色屋子。去画的那天,刚到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逼仄的书屋里只有我与店员两人。站在书架前看书时,窗外雷声轰鸣,黑漆如夜。雨稍小后跑到书店的对面,画了一张它的外景。
2009年6月,重庆街市 |
依旧是炎夏六月去了山城重庆,在街头没有方向地游走时忽逢大雨,坐在街角的某个菜市场避雨,顺便画下了这一幅。
2009年6月,重庆磁器口 |
重庆磁器口,画的时候遇见有妇人挑着栀子花沿街兜售。
2010年3月,中山弓箭巷 |
2010年是非常勤奋的一年,画风温情又柔和,被我自己戏称为“浪漫少女”期。
2010年4月, 中山紫马岭公园 |
2010年4月,厦门鼓浪屿娜雅家咖啡屋 |
厦门鼓浪屿上的一家咖啡屋,当时听着音乐,喝着小酒,与友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并一边画下了这幅小画。2013年再去鼓浪屿,这家咖啡屋已经变成了一座荒弃的园子。
2010年5月,中山仁厚里新巷 |
世俗生活里的岁月静好,这是吸引我一次次前往老街巷写生的魅力所在。
2010年6月,天津老巷 |
六月初去了北方写生,初夏的天津街头,遇见成片的蜀葵。
2010年6月,济南老巷(消失的风景线) |
2010年6月,北京老胡同 |
2010年11月,友人的童年回忆 |
刚来中山时画的一批石岐老街速写画曾刊在一本叫《成长的书香》的杂志上。2010的冬天去参加中珠55公里徒步的活动中,偶遇了一对沙溪夫妇,无意间得知我就是那些配图的作者时有种讶异的激动,他们说,我笔下的老石岐里有他们逝去的童年,因为我的那些画他们一直珍藏着那本杂志。
一见如故的我们,竟不知疲倦地说了整夜的话,一起穿过珠海的黑夜走向了清晨的中山,这突如其来的遇见令我既温暖又感动。回来后,我决定送他们一份特别的礼物。有一天,坐了一趟漫长的公交车去他们童年的住处,将他们从前住过的老房子,走过的路,流连过的各种与时光一起老去的小店画进了这幅画里。我记得那天中途下起的一场小雨,漫天的雨滴珍珠一样洒下来,我们撑着伞走在我的画与他们的童年里,默契地相视而笑。
2010年11月至12月,中山老街(截取) |
写生老街长卷 |
接下来,从11月12日到12月12日,每天清晨六点起床,乘公交车去老城区写生,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我用某种难以解释的执着画下了五条老街长卷。孙文西路,拱辰路,民生路,太平路,悦来西路。
2011年春,清华学堂 |
来年春暖花开时请了长假重返校园,去清华美术学院进修国画。
每天穿过长长的校道,从美院走到圆明园上课,带着一个速写本边走边画。
正是这趟学习之旅,与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相逢了。
2011年8月,草原之行,一路画长卷。 |
八月从北京坐了漫长的火车去蒙古草原,从海拉尔,满洲里,到哈尔滨与沈阳。
2011年8月,满洲里街市 |
2011年8月,满洲里火车站 |
2011年12月,中山横栏水乡 |
2011年12月,中山民众水乡 |
2012年5月,大牛的童年回忆之地(截取) |
2012年5月,我又从北京出发,一路沿海而行边走边画,经过了一场漫长的旅行回到中山,没想到等待我的是一个温暖的爱人,与一个温暖的家。大牛哥第一次约我,带我将他童年住过的旧址、打过酱油的小巷、上过的学校,以及十岁搬去的住处走了一圈。(多么有个性的约会方式。。)后来有一天,我悄悄将那些地方画了下来,将画卷送给他的那天正好是5(我)月20(爱你)日。
2012年7月,中山阜沙老街 |
从这一幅画开始,大牛哥开始陪着我到处写生。我的生命里从此多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同伴,尽职的专车司机,与贴心的生活小秘书。
2012年8月,闸坡,空气里都是咸鱼的味道。 |
2012年9月,云南昆明老街 |
2012年11月,清华大礼堂,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写生。 |
2013年初夏,水边老楼 |
2013年元旦,中山纪念堂,门前有几棵老木棉。 |
2013年2月, 大年初二,珠海海边写生船只。 |
2013年春,与南洋楹为邻的日子 |
相伴了两年的南洋楹,曾在《与南洋楹为邻的日子》里写:
我想起三年前刚搬进这间屋子的那天下午,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收拾公公的旧书,外面下着滂沱大雨,穿过层层楼阁屋宇吹向我的就是这股同样气息的风,我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那棵老树,对已经开始的新生活有些陌生的忐忑,又有着前所未有的笃定心安。后来有一天,我坐在阳台的晨光里画下了它,那个时候我还以为它是凤凰树,在画上郑重地题上了保尔•艾吕雅的《凤凰》:“我是你生命中最后一个过客,最后一道风景,最后一次求生的战争。”
2013年4月,黄昏里的中山古村 |
2013年7月,中山月山公园,仅存的一段老城墙。 |
2013年8月,炎热的澳门。 |
2013年10月,上海 |
2014年2月,陪伴6年的万有引力书店结业了。 |
2014年3月,太平路上的紫荆花飞如雪。 |
2014年4月,中山照壁街的一棵老樟树,写画《南国花影》。 |
2015年4月,南园古村,带回鸭跖草种阳台。 |
2015年7月,中山柏苑(当时画了中山九十年代初的四大社区) |
2015年7月,香港淘书之旅。 |
2015年7月,香港九龙公园,粉色龙船花。 |
2015年12月,左步古村 |
2015年,整个12月的周末都在左步写生,下雨躲在车里继续画 |
2015年12月,午后的音乐,阳光与风。 |
2016年10月,十四年后,重回西安。 |
今年十月份回西安参加大学毕业十周年聚会,再一次在当年穿行游走的老街巷写生,像是与当初的自己重逢。九鬼周造在《对冈仓觉三氏》的文末写了一段很动情的话:“现在我对冈仓的感情只有纯然的尊敬,所有的回忆都是美好的。明亮的地方是美好的,阴影的地方也是美好的。谁都没有过错,全都像诗歌一样美。”回首十四年的人生旅程,明亮有时,阴影有时,然而因为可以画画,走过的路也“全都像诗歌一样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