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的秋
淋淋沥沥地几场雨下过去,便是立秋。
立秋,内蒙辽阔的草原上,草籽一颗一颗地蹦开去,蚱蜢肥了,羊儿也肥了。这熟透了一切的气息便融在空气里,顺着南下的风,穿过燕山,越过长城。沿着千百年起过狼烟,走过和亲的古道来到京畿,吹散香山的雾,驱散景山的霾。抬头看,湛蓝湛蓝。是长生天的湛蓝,是东海渊的湛蓝。
整个京城就这样融在饱满的空气里,一切燥热都得到甘凉,一切粘稠都得到稀释。浴秋风,呼吸在每一个毛孔。于是,像草原的一颗草籽,心也饱满了,舒展了,蹦开去,蹦开去。这便是北国的秋。
初秋是晚春的离愁,他要去见她,要越过北国最料峭的寒冬;她要去见他,要走过北国最粘衣的酷暑。他们在这片土地上越陌度阡,像阿波罗追逐达芙妮,像牛郎会织女,有始无终,有始无终,难始难终。
但有那么一刻,初秋和晚春会相逢,静静矗立着,动也不动,便相逢。
相逢在忽而干燥,忽而潮湿的空气里;相逢在南北风纠缠的流云里;相逢在宫阙琉璃瓦下的风铃里;相逢在护城河上角楼的倒影里;相逢在红墙上招展的旌旗里;相逢在天际线的朝阳里;相逢在西山日暮迟迟的红霞里。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他们就那么静静相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说不清是春,道不明是秋。是倒影,似还魂。枉用相存,枉用相存。
最美的最短暂,相逢之后总离殇。当玉渊潭的第一片银杏叶子变黄,当颐和园的第一丛苇荡染霜。便是秋意浓。北风越劲,秋渐萧瑟、更凄凉、终悲怆。
回首看,一萌鹅黄、几簇新绿、多少碧树华盖蓬张,就这么簌簌地落,簌簌地落,随手告别枝头,告别天空。空荡荡的枝头是空虚,是寂寞,是离别的时刻。
但秋会回魂,回魂在皑皑白雪之后,回魂在春的臂弯,回魂在另一个金风玉露的光景。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秋在这方,春在那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