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感激妳來做我女兒。生日快樂。
前幾天和妳在玩耍嬉戲。妳的『一句話』真有點傷我的心。妳大概是無意地隨口一說。因為對於現階段的妳而言太多詞不達意了。妳說。【做妳女兒真倒楣。】我不是在這兒抱怨。妳有權表達妳的感受。我不能當一個妳滿意的父親。至少可以當一個言論自由的父親。說傷心也請妳原諒。畢竟被自己女兒這樣說也不是什麼光榮的事。過去5年我覺得我對妳已經比對所有人都好了。把妳視為珍寶。想象自己可以為妳死。經常被自己感動。也知道妳未見得如我一般想。沒想到差距這麼大。
不知道將來的某一天妳會不會想過希望妳的父親不是我。我小時候這樣想過。我那時想將來我要有孩子絕不讓她這樣想。人家講。當了父母才知道做父母的不容易。我是有了妳才知道孩子的更不容易和無可選擇。當年和爺爺吵架。說過沒有一個孩子是自己要求出生的。想到妳。越發感到這話的真實和分量。
妳是一面清澈的鏡子。處處照出我的原形。和別人。我總能在瑕瑜互見中找到容身之地。望著妳的眼睛。即便妳滿臉歡喜。我也感到無所不在的慚愧。妳還是嬰兒的時候。只要一笑。就像太陽出來。屋裡也為之一亮。那時喜歡捧著妳的臉狂親。因為想。大了就不能這麼親了。抱妳的時候也想。怎麼辦。總有一天不能抱了。
五一假期那天。妳的那個誰又一次不打招呼地來說接妳。又一次粗暴地打亂我們的計劃。而當時的妳卻十分雀躍地收拾著書包。我承認當時我亦是很粗暴地想要阻止妳『白眼狼』式的舉動。於是妳一邊哭一邊喊。我不應聲。卻悄悄退到自己屋裡哭。哭著不明白為什麼妳要這般的『不懂事』。
後來我走出房間時妳抬頭看我一眼。那一眼裡充滿孩子的驚慌。我沒臉說我的感受。我還是讓妳去了。從那天起我就沒勇氣再說愛妳。連對不起也張不開口。作為人。我被自己徹底否定了。從妳望著我的那眼起。我決定既剝奪自己笑的權利。也剝奪自己哭的權利。
很多有過家庭破裂經歷的人說。大了孩子都會理解的。我相信。我一點都不懷疑妳將來充分觀察過人性的黑暗後。會心生憐憫。寬大對待那些傷過妳的人。那是妳的成長。妳的完善。妳可以驅散任何罩在妳身上的陰影然。我還是陰影。在黑暗中欠下的就是黑暗的。天使一般如妳也不能把它變為光明。理解的力量是有限的。出於善良的止於善良。沒有人因為別人的理解變回清白。懺悔也不能使時光倒流。對我這樣自私的人來說。連安慰的效果也沒有。
如果說我對妳懷有深情。那也不是自來的。妳一生下來就開始給予。妳給我帶來的快樂是我過去費盡心機也不曾得到過的。我跟人說過。沒想到生一個孩子這麼好玩。相形之下。養妳所花的金錢微不足道。所以咱們倆要有賬。開始就是我欠妳。
如果妳鄙視我我不能無動於衷。這個世上大概只有妳才能讓我鄙視自己。所以我比妳更迫切需要一個鄙視自己的理由。我怕妳輕率地原諒我同時給我藉口原諒自己。
妳越長越大。我便越覺得有話要跟妳說。在妳很小的時候就想。等她大一點。再大一點。我給自己寫一本小說。本來是當給自己的遺書。用那樣的態度寫作。把重要的人想說的話那些重要的時刻儘量記錄在裡面。當然寫到了妳。寫我們在一起時的生活。寫到妳時閘門開了。發現對妳有說不完的話。很多心思對妳說才說得清比自言自語更流暢。幾次停下來想把這些文字變成給妳的長信。坦白也需要一個物件。只有妳可以使我掏心扒肝。如果我還希望一個讀人能讀到我的心聲。那。也只是妳。只有妳。
我想要妳確切地知道我是個什麼人。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那樣也許妳有機會和我不一樣。我不知道自己的一生意義何在。希望至少有一點。為妳的一生打個前站。做人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所有說法和實情之間都存在著巨大的空隙。好像一生都在和這個東西掙扎。分辨力越強這空隙越深不見底。最後似乎只好把這空隙視為答案和真相。
當我們那個家庭不堪重負不得不平倉後。我陷入這個空虛。當我看著別人家庭的美滿時。這空虛更無邊際。很多時候。在的時候感覺不到。斷了。頭頂立刻懸空。躺在床上也感到向下沒有分量地墜落。我承認自己經常想象每天都是自己的最後一天。我想在這一刻。我也許有機會明白。我們這樣來去。這樣組成一家人。到底為什麼。
所以。我很感激妳來做我女兒。在這個關頭給我一個傾訴機會當我能信任的傾訴對象。在妳還不會說話的時候。妳就在暗中支持我。妳一直支撐我到此刻。這些年我一樣樣兒丟光了活著的理由。只有妳丟不開。這些日子。我是靠妳振作起來的。妳大概也這樣支持了妳的爺爺奶奶。將來妳就會知道妳比妳所能想象的還要有力量很多倍對於我們仨來說。
我也想慣著妳。大事小事都我來扛。千軍萬馬都我來擋。可心裡也暗暗希望。妳能夠長大。能夠自己照顧自己。別讓自己的喜怒哀樂輕易被外界撼動。因為有一天。我終會走的。某一段我缺席的時間。妳需要自己換燈泡。自己燒熱水。自己哄自己開心。自己努力生活。我們都知道前路還長。也知道會有盡頭。我不知道把我的一生強加給妳會不會太沉重。也很難過。一想到我沒了之後。妳爺爺。奶奶去了之後。妳一個人還要在這個世上呆很久。為妳自己操心。為妳的孩子操心。就覺得帶妳到這個世界上來真是太不負責。太自私了。
現在的妳有很多地方我還不甚瞭解。正像一座神秘而巨大的寶藏等待發掘。每次對話妳總能拋出有趣的觀點。或者說妳的每個觀點對於現在的我而言都是有趣極了。這種充滿可能和驚喜的存在令我淪陷。好似已有人在我的新畫板上勾出了未來的線條。而妳正手持畫筆。去塗滿自己喜歡的顏色。
等待。其實是一個十分煎熬並且未知的詞語。然。在等待妳長大這件事兒上。妳又讓我的所有的未知都變得舒服。明亮。而且充滿期待。
長生天下。我的世界。每一道陽光都是因為妳才更加絢爛的。生日快樂。我的女神。很感激妳來做我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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