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

那是多年前一个下雨的星期三，睡眼惺忪的我怀着上坟一般沉重的心情准备去上课，结果下楼走了两步便在不远处的减速带上看到了一坨白色的猫形突起物，雨不停地落下，在它身上激起一圈细微的小水花，我走过去蹲在它面前，它也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用异色的眼睛跟我对视。

把伞和早饭留在地上，我便继续向前走去，早上第一节可是系主任的课，迟到会死人的。

然后我听到身后的那坨猫形物叫了一声。

那是多年前一个下雨的星期三，我没有迟到，我翘了课。

命运的齿轮开始跳秧歌，如同少女漫画一般，我跟火锅就这样相遇了——没办法，总得给它取个名字，当时天很冷，我又实在很饿。

刚开始时我到楼下的药店去给火锅买驱虫的药，收货阿姨那望向我的怜悯中带着关切的眼神我这辈子也忘不了。

「你这个年纪一次得吃两粒啊。」阿姨一边把药递给我，一边情真意切地叮嘱道。

在我离开时都能听到阿姨「怎么这么大了还生虫子」的叹息。



……我以后都不会露着脸来这里买药了。

结果回去后火锅只是闻了下药片，便一脸苦大仇深的别过了头。完全意识不到这片难闻的东西背后我所作出的「以后生病了只能绕远多走两站路去另一家药店买药」的巨大牺牲。

此后一直过去了很长时间，火锅从巴掌大的小野猫成长为了一只长了白毛的猪；从卧在我用收纳箱和毛毯搭成的简易猫窝到每晚打着呼噜睡在我枕头边；从连站起来都吃力得发抖到满家里上蹿下跳跟我抢零食吃；从见到人就会钻进床底消失到和我的所有朋友都变得熟络。

在一个学期末的冬天，某个穷学生还为了保证锅爷的日常猫粮和每周的鱼罐头，连续吃了一个多月的老干妈拌煮挂面。

冬天很冷，穷学生一边煮着白水面一边用冒出来的蒸汽暖手，一旁的火锅正把头埋在食盆里，喀嚓喀嚓得啃着对穷学生而言价格不菲的猫粮。

就连房间昏黄的灯光都在为这一幕无声地演奏着《小白菜》。

似乎是感受到了穷学生惨淡的气场，火锅从猫粮里抬起了头，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人类，清脆的叫了一声……然后在食盆旁边挪出了一块空地。

虽然没有识趣地爬下去和火锅一起吃，但在穷学生的记忆里，那个暖气坏掉的冬天，好像也不是特别的冷。



跳秧歌的命运的齿轮偶尔也会扭到腰，火锅是在一个冬天离开的，因为要准备考试，我每天早上离开后要到很晚才会回来，所以那几天我都会倒出三天量的猫粮，把食盒装得满满的才会出门。

那天晚上，身在远方的我和火锅的好朋友路西法（化名）接到了一个电话，通话的前半个小时是听筒对面的一个傻逼抽筋一样哭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二天上午，熟悉地形的朋友带我去把火锅埋在了地里。

我记得当时每一铲下去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冬天里的土被冻得太硬了。

如果说齿轮在火锅与我对视时开始转动，那面前填平的新土就是火锅命运的终点了，齿轮咔嚓咔嚓地转动了很久，停止时留下了大半包猫粮和吃剩一半的鱼罐头。

以及每天早上醒来时发现并没有白毛从被子里钻出来的失落感。



那之后又过去了很多年，我早上醒来的时候听到了动物的叫声，一个白色的猫形物不知何时闯了进来。

「还是第一次有猫大清早就跑进来。」同寮的法师说。

它站在门口跟我对视，我伸出手，它便颤颤巍巍地朝我掌心蹭过来。

这是一个下雨的星期三，睡眼惺忪的我怀着比上坟还沉重的心情套上海青准备去上殿。

天有些冷，我又实在很饿。

好想吃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