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读边记,省得忘记:《诗经》 [4]
《卫风*硕人》庄姜大概是没有宣姜美的,一个神妃仙子,一个只是富家碧玉一样。不过我的疑问在标点,也是读《注析》的时候才想到。先逐章讲读起来的感觉(不知道所谓“文读”是怎么个读法,只有照语文课的读法来感觉),再试着分析分析语义。第一章第一个句号(或曰第一个大停顿),无异议;第二个比较大的停顿,我倒是跟百度这个没来历的一致,要在“卫侯之妻”这个平声后停才好换气。第二章第一个句号,按中华书局的断在“螓首蛾眉”之后的话,那这句得读得慢才能收得住,按百度的断在“螓首蛾眉”之前就不必。第三章单看的话,这样的节奏也挺好的。第四章《原始》完全没有句中断,读得气都喘不上来。
可是从语义上分析,有没有可能全部是2(-)23节奏呢?即: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硕人敖敖,说于农郊。四牡有骄,朱幩镳镳;翟茀以朝,大夫夙退,无使君劳。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鱣鲔发发。葭菼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朅。
第一章:“东宫之妹”到底应该放前还是放后?放前面的话,是父、夫、兄,而后是两个姐妹的夫君。放后面的话就是先叙婚姻而后叙娘家亲戚,似乎更合诗意。
第二章:“螓首蛾眉”是一个结构上的变化无疑,但这个变化是一个宕跌的收尾还是一个另起的转折?从手到肤到领到齿,都很有次第,再转而至首再至眉,就觉得乱了。况且一口气罗列了四句体貌,还要继续道实,也未免太过。还是放在后面好,巧笑美盼有所归附,更加生色。
第三章:“翟茀以朝”,《原始》认为这是庄姜乘坐的车,《注析》认为这是卫庄公乘车来“朝”,来迎接。明天不妨查查“朝”的意思,记下。但以“朝”一般的意思用法而言,还是庄姜来“朝”更合适。那么该在哪里做顿呢?应该跟前面的马饰并举么?不妨并举,也不必并举。但考虑到后面有“大夫夙退,无使君劳”,这两句如果单独说出,未免有些突兀专横了,而“以朝”作结前句,就只是一个出发的动作;顿在前面,让后三句连起来,就不仅有出发,而且有见面,有终点。
第四章:“葭菼揭揭”和前面四句,在《注析》里解释作回忆来时路上的风光。不妨如此。但想到《何彼秾矣》里也有钓鱼,又有许多渡河嫁人的诗句,我不禁要猜这条丰收的河流也比喻了对婚姻的祝福,而“揭揭”有没有可能像《螽斯羽》里的螽斯和《樛木》里的葛藟一样,蕴含婚姻绵长幸福多子多孙的比喻呢?那样的话,跟最后连在一起应当是很合适的。
这样分析起来的结果,可能看着是故意把诗断得死板了,但其实是在这样断了之后,才发现成了这么规整的形式,正好把两个“硕人”各自领起的两章对齐。如果当时真有配乐,也像现代音乐一样只换歌词配乐反复两次,那我这样断只怕比下面三个版本要好。
中华书局,方玉润《诗经原始》,1986年2月第一版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硕人敖敖,说于农郊。四牡有骄,朱幩镳镳,翟茀以朝。大夫夙退,无使君劳。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鱣鲔发发,葭菼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朅。
中华书局,程俊英、蒋见元《诗经注析》,1991年10月第一版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硕人敖敖,说于农郊。四牡有骄,朱幩镳镳,翟茀以朝。大夫夙退,无使君劳。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鱣鲔发发,葭菼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朅。
百度:(无底本出处)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硕人敖敖,说于农郊。四牡有骄,朱幩镳镳,翟茀以朝。大夫夙退,无使君劳。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鱣鲔发发,葭菼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朅。
《卫风*氓》《注析》里一堆的什么“上古朴素的现实主义”“当时男女不平等的社会真实面貌”“善良的劳动妇女形象”“起了反映、批判当时社会现实的作用”,这种槽吐都懒得吐了。但有些解释真的让人觉得是穿凿附会。坚持说“三年”是虚写,这也罢了,非说“及尔偕老,老使我怨”的意思是已经老了,这不明明是还没老么!通篇哪里是个老人的语气嘛!明明后面解释“淇水汤汤,溅车帷裳”和“女也不爽”的意思是遵照前约在秋水泛滥的时候出的嫁,那么之前不许嫁是因为“子无良媒”,秋天出嫁应当是有媒了的吧,而且在解释卜筮句的时候明明说这是结婚习俗,为什么一定要断定她是无媒而嫁?只是因为要赞扬她“勇敢,敢于与氓同居”吧!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卫风*竹竿》。我这种不读书的人,鉴赏判断能力都低,很容易因为评论美丽而爱上一个原文。譬如方玉润评《竹竿》“局度雍容,音节圆畅,而造语之工,风致嫣然,……诗固有以无心求工而自工者,迨至工时,自不能磨,此类是已”。听说所谓颂圣诗就需要花团锦簇的,大家看着也高兴吧?
籊籊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远莫致之。
泉源在左,淇水在右。女子有行,远兄弟父母。
淇水在右,泉源在左。巧笑之瑳,佩玉之傩。
淇水滺滺,桧楫松舟。驾言出游,以写我忧。
“女子有行,远兄弟父母/远父母兄弟”看得越多,越怀疑《蝃蝀》里的“远”也是实写。
可是从语义上分析,有没有可能全部是2(-)23节奏呢?即: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硕人敖敖,说于农郊。四牡有骄,朱幩镳镳;翟茀以朝,大夫夙退,无使君劳。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鱣鲔发发。葭菼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朅。
第一章:“东宫之妹”到底应该放前还是放后?放前面的话,是父、夫、兄,而后是两个姐妹的夫君。放后面的话就是先叙婚姻而后叙娘家亲戚,似乎更合诗意。
第二章:“螓首蛾眉”是一个结构上的变化无疑,但这个变化是一个宕跌的收尾还是一个另起的转折?从手到肤到领到齿,都很有次第,再转而至首再至眉,就觉得乱了。况且一口气罗列了四句体貌,还要继续道实,也未免太过。还是放在后面好,巧笑美盼有所归附,更加生色。
第三章:“翟茀以朝”,《原始》认为这是庄姜乘坐的车,《注析》认为这是卫庄公乘车来“朝”,来迎接。明天不妨查查“朝”的意思,记下。但以“朝”一般的意思用法而言,还是庄姜来“朝”更合适。那么该在哪里做顿呢?应该跟前面的马饰并举么?不妨并举,也不必并举。但考虑到后面有“大夫夙退,无使君劳”,这两句如果单独说出,未免有些突兀专横了,而“以朝”作结前句,就只是一个出发的动作;顿在前面,让后三句连起来,就不仅有出发,而且有见面,有终点。
第四章:“葭菼揭揭”和前面四句,在《注析》里解释作回忆来时路上的风光。不妨如此。但想到《何彼秾矣》里也有钓鱼,又有许多渡河嫁人的诗句,我不禁要猜这条丰收的河流也比喻了对婚姻的祝福,而“揭揭”有没有可能像《螽斯羽》里的螽斯和《樛木》里的葛藟一样,蕴含婚姻绵长幸福多子多孙的比喻呢?那样的话,跟最后连在一起应当是很合适的。
这样分析起来的结果,可能看着是故意把诗断得死板了,但其实是在这样断了之后,才发现成了这么规整的形式,正好把两个“硕人”各自领起的两章对齐。如果当时真有配乐,也像现代音乐一样只换歌词配乐反复两次,那我这样断只怕比下面三个版本要好。
中华书局,方玉润《诗经原始》,1986年2月第一版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硕人敖敖,说于农郊。四牡有骄,朱幩镳镳,翟茀以朝。大夫夙退,无使君劳。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鱣鲔发发,葭菼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朅。
中华书局,程俊英、蒋见元《诗经注析》,1991年10月第一版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硕人敖敖,说于农郊。四牡有骄,朱幩镳镳,翟茀以朝。大夫夙退,无使君劳。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鱣鲔发发,葭菼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朅。
百度:(无底本出处)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硕人敖敖,说于农郊。四牡有骄,朱幩镳镳,翟茀以朝。大夫夙退,无使君劳。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鱣鲔发发,葭菼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朅。
《卫风*氓》《注析》里一堆的什么“上古朴素的现实主义”“当时男女不平等的社会真实面貌”“善良的劳动妇女形象”“起了反映、批判当时社会现实的作用”,这种槽吐都懒得吐了。但有些解释真的让人觉得是穿凿附会。坚持说“三年”是虚写,这也罢了,非说“及尔偕老,老使我怨”的意思是已经老了,这不明明是还没老么!通篇哪里是个老人的语气嘛!明明后面解释“淇水汤汤,溅车帷裳”和“女也不爽”的意思是遵照前约在秋水泛滥的时候出的嫁,那么之前不许嫁是因为“子无良媒”,秋天出嫁应当是有媒了的吧,而且在解释卜筮句的时候明明说这是结婚习俗,为什么一定要断定她是无媒而嫁?只是因为要赞扬她“勇敢,敢于与氓同居”吧!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卫风*竹竿》。我这种不读书的人,鉴赏判断能力都低,很容易因为评论美丽而爱上一个原文。譬如方玉润评《竹竿》“局度雍容,音节圆畅,而造语之工,风致嫣然,……诗固有以无心求工而自工者,迨至工时,自不能磨,此类是已”。听说所谓颂圣诗就需要花团锦簇的,大家看着也高兴吧?
籊籊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远莫致之。
泉源在左,淇水在右。女子有行,远兄弟父母。
淇水在右,泉源在左。巧笑之瑳,佩玉之傩。
淇水滺滺,桧楫松舟。驾言出游,以写我忧。
“女子有行,远兄弟父母/远父母兄弟”看得越多,越怀疑《蝃蝀》里的“远”也是实写。
-
归葬 赞了这篇日记 2014-10-24 00:13:10
热门话题 · · · · · · ( 去话题广场 )
- 收集春天的季节性快乐时刻 738.0万次浏览
- 春天的影像诗 新话题 · 4.3万次浏览
- 译者生存实录 1009次浏览
- 我在春天的随手读 1738次浏览
- 我读张爱玲 212.2万次浏览
- 你买过的限量版或收藏版的游戏 13.2万次浏览